說是館,不過是一間窄室,正好住下她們姊妹三人,原來也不過是陪選的,嬤嬤們是吃了打點,捏了荷包行方便,卻知道按著老例,這三位裡頭出不了貴人。最大的十三,最小的才八歲,若是晚些初信都未至呢,又能選看些什麼,還是那等十五六歲,生得丰姿楚楚的姑娘們,更得她們的照顧。三姐妹裡頭明蓁是大姐姐,進了屋子安置下來,就替兩個妹妹安放東西,猗蘭館裡統共只有一個宮女兒,她柔聲柔氣的問姓名,稱一聲姐姐,又打點了一個荷包,幾句話就把何時晨起何時用飯問的一清二楚。防著兩個妹妹肚子餓,請那個宮女拿一碟子點心來:&ldo;甜鹹倒不防礙,只軟和著些,我妹妹平日裡便腸胃不好,吃不得冷硬的。&rdo;這便是在說要新鮮的,別拿陳的來充數,一番話說的這樣好聽,臉上隱隱帶笑,眉目間溫柔婉然。明潼留心看著,覺得皇后氣度果然天生天養,她再活一回,也是描摹不來的。那宮女退出去不一時又來了,端了兩碟子點心,耗功夫的自然沒有,卻是當天現做出來的,一碟子芝麻糕,一碟子棗皮馬蹄卷兒。倒都是新鮮的,可明潼卻一口都吃不進去,離著壽寧宮最近廚房常備這樣的點心,最後兩年,首飾衣裳連鞋子上的串珠,也全都絞下來換了這個,她一聞見這個味兒,就犯惡心。自進了宮始,宮裡頭積年的老嬤嬤們便在相看了,規矩再好的姑娘家,也是頭一回進得宮來,眼睛哪有不瞟的,便只顏家兩位,肩正身直,裙角都不曾揚起來過。明潼是再活一遭,此處又是她的傷心地,見著宮門便眼眶發漲,只怕一瞬眼睛,淚珠就掉下來,可明蓁卻只一十三歲,這個年紀不好奇不窺視,這份養氣的功夫,就已是難得。明潼上一世並不曾同這個姐姐有多少交際,顏連章一向在外任,顏順章一家卻一向住在金陵,也只年節述職的時候才能碰面。等明潼成了太子嬪,年節盛會上,也有了自個兒的座位,成王妃比著她還更靠後,姐妹間見了彼此不過客氣一句,明潼再託她遞個信送到家裡。姐妹倆真正坐下來,是顏明蓁當了皇后,把她從壽昌宮裡接出來的時候。明潼原來心存怨恨,成王妃就是原來名頭不顯,到得那最末一年,哪一個敢擋了成王的聲勢,可就是這樣,也不曾伸手拉一拉她,把她從這看不見天日的地方接出去。等她梳洗打扮好了,坐上軟轎往東六宮去時,身邊跟轎的竟是一向跟著顏明蓁的朱衣,見著她就蹲了身喚了一聲:&ldo;三姑娘。&rdo;明潼還持得住,等到正殿裡見著母親,她還未哭,紀氏就先哭起來,摟著淚珠落個不住,她這才看見,坐在高位上的這位姐姐,隔得許多年,竟記不得她在家時是個甚般模樣,只知道她穿了皇后常服,遠遠望過來,幽幽嘆一口氣。嘆得明潼心都跟著顫起來,紀氏領了她回家,這個堂姐姐又賞賜了許多東西下來,叫她在家好好將養身子。上輩子明潼就不恨她,若是太子穩當當一步步當了皇帝,她的路也不過是從太子後宮換到聖人後宮裡去,嬪升成妃,妃往上再升到貴妃,熬不過寵愛,還能熬資歷。她根本就不愛皇帝,太子討要她的時候,她才十三歲,鮮靈靈的花枝叫雨一打就成了殘花敗葉,憑著家裡教養出來謹慎規矩,不敢多行一步,不能多說一句,就怕給家裡人也招惹了是非。她原來恨大堂姐眼看著她受苦卻不救她出去,可等她出去了,回想起來,若是換作自己,不到丈夫登上大寶,絕不會伸這個手,族姐又如何,她連親妹妹也不是一樣帶進了宮?當個人人稱頌的好皇后,哪有這樣容易。等再見到顏明蓁,卻只瞧見一個同是十三歲的小姑娘,才抽身條,花骨頭似的泛著春意,穿著白底撒花禙子自花枝下走過,不看花,也要看她。明潼怔怔站住了,還是她先走過來,一把拉了她的手,點點她的鼻子問:&ldo;三妹妹可是想家了?&rdo;海棠花飄了一地。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顏明蓁註定了是明德皇后,可太子後宮裡,少了一個顏明潼又能如何?嬤嬤們見著顏家姊妹舉止有度,俱都在心裡暗暗點頭,這卻是能記到譜上去,往後若是有主位上的問起來,也能作答。官家女兒也分三六九,似顏家便是應選裡頭官兒最大的,再往下筆帖式家的也有,縣令家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