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席上的規矩,得著彩頭陪一杯酒,她許多時候不吃,早就饞酒了,席上的又是武林春醉的桃花酒,後勁最足,吃得一滿杯,面上飛紅。女先兒眼見得宴散,一個眼色過去,小巧託著托盤又要一回打賞,走到各人身前,說一句吉祥話兒。托盤上頭叮噹作響,女先兒眼見著得這許多賞錢,知道才剛說的故事觸動了這些太太夫人們的心腸,作出十二分疼愛女兒的模樣拉了大巧小巧兩個謝賞。鄭夫人見著兩個丫頭瘦巴巴的,叫丫頭帶了人去廚房,叫她們吃頓飯再走,才剛這兩個小姑娘,眼見著席上的吃食,連頭都不敢抬,不住嚥著唾沫。這頭玩鬧一回,那頭宴便擺得了,婆子丫頭過來相請,這回是專請了鼎香樓的大師傅來掌的勺,往外頭採買的許多鮮菜鮮果,連著此時難得的黃羊ròu都預備了出來。楊惜惜離了席,便沒再回來過,明潼為著周到還特意問得一聲,叫丫頭送了食盒子去:&ldo;才剛見著她臉盤燒紅,怕是挨不住熱,別往外頭吹了冷風病了。&rdo;她這話一出,在座的夫人俱都飛得一段眼色,不知道的嘆一句顏家姑娘賢惠,再有見過明蓁的,慨嘆一回家風如此,那知道的卻都明白楊家這一位,說不得往後要進門作小的,這份賢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面兒上不錯就成,鄭夫人卻不滿意明潼這時候單把她提出來:&ldo;罷了,她身子一向不好的,怕裡一冷一熱挨不住,你也不必費這個心,她娘還在呢。&rdo;這句出口,紀氏臉上顯出點笑意來,鄭夫人鄭辰兩個都不喜歡這個楊惜惜,女兒往後要料理起來,這兩個不出來攔著,能順水推一把就行。鄭夫人領著諸位夫人出得暖棚,身上罩著大毛鬥蓬,才剛天還亮著,這會兒倒陰起來,颳得一陣冷風,飄起雪沫子來,一溜兒夫人姑娘們,丫頭打著傘,手裡抱了手爐子,一路穿過紅梅林往前頭的拙政堂去。這名兒自然是文定侯取的,是個精緻小廳,兩層樓臨水又能擺宴又能泛舟,還刻得一塊匾,上面寫著&ldo;天下逍遙我一人&rdo;,如今還掛在拙政堂裡。明沅明洛幾個落在後頭看花,明洛趁著前頭人隔得遠了,從手筒裡伸出手來,把著花枝摘了兩朵紅瓣黃蕊的紅梅花,給明沅簪在觀音帽沿邊上,越發顯得她皮子嫩白,一點紅花妝點著再精神不過。幾位夫人行得幾步回頭瞧見,俱都笑過一回,景順侯夫人輕聲一笑:&ldo;了不得了,倒能畫一幅踏雪尋梅圖了。&rdo;安遠伯夫人仔細辯認那幾道影子,抿了嘴兒笑:&ldo;這一個個的倒真似畫中人兒,&rdo;說著睇一眼紀氏:&ldo;我最愛你家六丫頭,才還問呢,不想竟有了人家,倒是可惜了。&rdo;紀氏抿唇一笑:&ldo;那倒真是不巧了,我們六丫頭是打小就養在我眼前的,早二年就定給了我孃家侄子,等他應舉就成親的。&rdo;說著是應舉,那便是已經中了秀才了。這倒再沒想到,安遠伯夫人原來不過四五分中意,聽見這一句就是七八分了,再看明沅正偏頭一笑,萬朵紅梅間見著白玉般的臉盤,枝上滿簇簇的花兒都沒她亮眼,嘴裡又一聲可惜:&ldo;織造夫人真是不厚道,養得好女兒就該叫百家求才是,怎麼偏給了自家人。&rdo;&ldo;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rdo;紀氏掩口一笑,等她們往前來了,明沅手裡還拿了兩枝花枝,手上既沒手爐又沒暖手筒,玉筍似的指尖尖凍得通紅,紀氏見著就嗔她:&ldo;仔細了手,凍壞了可怎麼好。&rdo;&ldo;凍不壞,這兩枝我摘給太太跟三姐姐的。&rdo;明沅笑盈盈說了,安遠伯夫人嘴裡哎哎兩聲:&ldo;這嘴兒裹了蜜了,我真恨不得拐回去罷了。&rdo;一路說一路笑,明潼也跟著掩得口:&ldo;在家便鬧,怎麼到這兒又鬧起來,可別叫人笑話。&rdo;說著往那月洞門邊一看,小篆衝著明潼點一點頭,明潼作勢去看明沅手裡的紅梅花,搭著她的胳膊,掐了她一把。明沅不動聲色,把花枝兒湊過去給明潼看,明潼摘得一朵誇一句香,眼睛往窄路上那個門洞瞧過去,嘴兒輕輕一呶,示意明沅帶了人過去。明沅不知所以,可既明潼示意了,她便笑得一聲:&ldo;紅梅顏色鮮亮的,可香味兒卻不如臘梅,原來大姐姐辦梅花宴,院前就全是臘梅,只往裡頭走一遭,出來就滿身帶香了。&rdo;從這裡遠遠看過去,只見牆頭露著一片黃,這時節也只有臘梅花兒,她說得這一句,明潼果然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