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想越是打顫,只想著若沒了他,華哥兒就是頭一個,家裡還有誰敢再擠兌她們母子,田莊商鋪一樣樣都是他的,再結一門好親,生幾個孩兒,往後就是花團一般的錦繡前程了。越是想越是著了魔,滿面燒得通紅,好似喝得甜蜜飲得醇酒,心口一陣陣的跳,那頭丫頭來報說大少爺來請安,黃氏竟露得個笑容,她輕輕掀得唇角:&ldo;快叫他進來,外頭多冷的天兒呀。&rdo;☆、 長生果黃氏待紀舜英全然變了一個模樣,她笑盈盈的叫端茶,見他衣裳下襬溼了,還嗔得丫頭一眼:&ldo;趕緊給大少爺擦一擦,彆著了涼。&rdo;紀舜英聽得她這個口吻,倏地一驚,黃氏還笑,伸手叫他過來:&ldo;我看看,可是瘦了?&rdo;紀舜英不往前反往後,退了半步,這才向前:&ldo;讓母親憂心,並不曾瘦。&rdo;&ldo;胡說,我看衣裳都空了,怎麼不瘦,得多補補才是,叫廚房裡頭給你上個羊ròu湯來,這個天兒就得喝羊湯才暖身子。&rdo;紀氏拉他一把,拉得他坐在榻上,看他身上衣裳厚不厚,再看他手上有沒有生凍瘡。紀舜英縮了手回去,黃氏也不以為意:&ldo;你常在外頭,這上頭就該精心,若真真了凍瘡,年年都要吃苦頭的。&rdo;一面說一又叫丫頭卻拿羊油來。紀舜英聽她說得這一句,垂下眼簾,他不是不曾生過凍瘡,而是已經養好了,他在家那幾年,黃氏何曾過問他冬天冷不冷,扣剋衣食也是常態,若不是他身邊跟著一個奶嬤嬤,常給他抹油塗手,似他這樣寒冬臘月也天天捏著筆不放,怎麼會不生凍瘡。等黃氏以他年紀長大為由把奶嬤嬤調走,他身邊留下那些俱是偷奸耍滑之輩,哪個還來問他冬天手凍得是不是開裂。為著這事兒紀老太太狠狠斥過黃氏一回,年節裡吃宴,他把一雙手露在外頭,大大小小生的紅瘡,甫一伸出來,夏氏就倒抽一口冷氣,看著他眼裡都要流出淚來,紀老太太眯著眼兒看得一回,把黃氏一瞪。這才有藥油送來,手已經凍壞了,一塊塊碰都碰不得,油抹上去火辣辣的疼,一寸寸面板都似有針在扎,紀舜英小小年紀忍得這番苦痛,別個不給他抹,他自家換藥。等到外頭去讀書,大夏天的擦生薑,把手都抹紅了,到跟明沅定了親,年年冬天她都捎羊油胰子來給他抹手。灃哥兒大冬天也一樣習字,手背上先是生了一點紅塊,他抬手給明沅看,一屋子丫頭又是給他搓手又是給他抹油,天天搓得手掌發熱,那塊紅塊這才消了下去,明沅經過一回,這才想起紀舜英來,一樣是要備東西,這個也就一道送得過去。紀舜英接著羊油,嘴上雖不說,心裡卻承了她的情,過得兩個冬日,手上倒一年比一年更好了,有這前擺在前頭,黃氏如今再來說這話便顯得矯情。兩個人許久不曾這樣親近,紀舜英心裡並不感動,反倒疑心起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既她說得這番話,他自然不能拂了母親的面子,恭順的低了頭:&ldo;母親說的是。&rdo;嬤嬤見著黃氏這番意態,知道她有了打算,一疊聲往外頭叫湯,黃氏又叫紀舜英解外裳,還叫丫頭往炭盆裡添炭,看著吃了羊湯再放他回去,不一時又有小丫頭過去送炭送褥子。這些大面兒上的事兒,黃氏還是得下功夫的,她吃得一回虧,更不能在此時苛扣了他,屋裡的東西都鋪設好了,還再加厚了褥子被子,第二日紀老太太就知道了,衝著黃氏點點頭,想著她總算有個當主母的樣子了。&ldo;你既回來的早了,也該往你姑母家走動,總是親戚住兩日也不打緊。&rdo;紀老太太笑眯眯的叮囑了他,她活一年便少一年,難不成還真活成個人瑞?紀氏跟自家親爹這輩子都不能夠再親近了,紀舜英也是一樣,這兩姑侄正有明沅連著,往後兩邊才能不斷了來往。紀老太太平素說得這話,黃氏便嘴上不酸,臉上也不好看,這回倒點頭:&ldo;是該去拜會的,你在外頭讀書,也多賴你姑母煩心。&rdo;說著還吩咐下面人去辦節禮,依著她的性子,才剛送過,紀舜英上門的禮是不管的,這回卻色色齊全,按著例又辦了一份兒。紀老太太看她便更襯意了,面上笑的越發慈和,還告訴紀舜英:&ldo;記著給你六妹妹多備一份兒,我老太婆,可沒少吃她炒的素ròu松。&rdo;說到這句,黃氏竟還能笑,臉上一張皮都扯鬆了,撫了掌就嘆:&ldo;很是很是,小姑娘家家的,手藝恁般好,吃著她那素ròu松,我連粥都能多喝一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