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寫得信晾乾了信紙,收到七夕節的節禮裡頭給蘇姨娘送去,還一雙她給明漪做的小鞋子一套小裙裳,等明湘回來了,便把那匹緞子給她送過去:&ldo;五姐姐等了好一會兒了,擺在我那兒讓我給送來。&rdo;明湘還滿腦子是畫,叫明沅說的回了神,看一看緞子抿了嘴兒一笑:&ldo;她自家倒不來,差你替她跑腿。&rdo;她的屋子大變了模樣兒,原來隔扇全叫拆了,就跟明沅那兒一樣,只設一個大屏風,擺著大案,懸了兩三排的筆,一塊塊的石青赫色硃砂蓮青堆的滿滿當當的,明沅一看嚇了一跳,不知何時起,她這兒倒跟明芃那兒差不多了。可明芃畫畫是梅氏給支的銀子,買得那許多墨色紙,到了明湘這裡,可不得她自家掏出來,畫畫且是個花錢的,因著灃哥兒喜歡,明沅這兒買一回東西便去掉半個月的月錢,明湘哪裡夠支撐。&ldo;這個墨條兒倒難得的,姐姐從哪兒得來的?&rdo;明沅拿了個揉金,這金可是匠人拿手一點點揉出來的,比純正硃砂更貴,一小點就值得十兩銀子。&ldo;這可不是我的,是二姐姐削給我的,叫我學點金,好畫花蕊。&rdo;她一面說一面就去把自個兒畫的一張張理出來,這番山水除開上頭的無人,跟明芃畫的那些活脫一個模樣。明沅看著便贊:&ldo;這倒好,等四姐姐出了師,也去教教灃哥兒。&rdo;明湘手上只管擺弄那些個顏料,明洛送來的緞子也只掃過一掃,她全付心神都在畫上,明沅才坐了一會兒,她便已經說得十來句畫上的事了,一時說明芃制的那個繡件兒快有了一付座屏那樣大,那麼個精工細繡法兒,出來得這一塊,她連碰都不敢碰一下。&ldo;還有上頭的人,二姐姐說全是繡的梅表哥,要繡上一百單八個才算呢。&rdo;她畫的畫裡,全是山水,再沒有人物:&ldo;明兒就開繡雷壑了。&rdo;說的是梅季明山間遇雨。明沅見她這樣著迷,人雖坐著,眼睛卻盯著畫冊,不時就要回過去看一眼,略坐一坐便笑著回去:&ldo;我就不擾著四姐姐了。&rdo;她還沒出門邊兒,就看見明湘往書案前去了,抿嘴一笑,回去撿了衣裳再翻出要給明洛的壽禮來,到得前一日還想好了給添酒添茶,蒸得壽桃壽糕去擺著,正是一家子合樂的時候,紀氏那兒卻接著了信,說是彭遠謀反,湖廣兩邊書信不通了。☆、 蟹釀金果抱牛崮這地方四面是山,山壁陡峭山頂扁平,四周俱是重山疊嶂,輕易無人進去,因著這片山勢阻了通商的道路,這地方便窮的響叮噹。這個名字的來頭,便是這地方道路極狹,連著裡頭的牛也得是在牛犢初生的時候,由著人到外頭買來,再抱進村裡,等小牛長成了才能耕地。這片地方原不該住人,開國之初此地人丁稀少,便自各種抽調人口過來當了填民,原還說要開山修路,可為官一任不過三年,開山就要籌措的火藥匠人,此地清貧若此,又怎麼辦得出來。相鄰的兩地沒一個肯接手這地方,收進轄區便得分配種子,管著收成人丁,窮成這樣還得給口糧,又得開竹道從山上引水,統共百號人不到,誰肯花這個心力。這地方的山水養活出來的姑娘卻是一個塞一個的水靈,年年春天有人進得山來採買,或是作使女,或是賣出去當妓子,天矇矇亮就進來,到得天將黃昏了,也不肯留宿此地,只帶著採買來的女孩子,順著山路回去,一路亮著火把蜿蜒盤旋。連著賣女兒要的都不是銀子,鹽跟鐵器,再有便是衣裳鞋子,一臺紡機就能換上三四個女孩兒,到得今歲春天因著蝗災,原來總能靠山吃山的,連著樹皮都剝乾淨了,別地兒有糧好調,這裡怎麼有人管,分到抱牛崮來當縣令的彭遠久等著糧水不到,乾脆帶著人出去了。一出去就成了流民,流民所裡已是人滿,他是一縣之長,若不是為著活不下去,誰肯離開故土,先還是無吃無喝,人是出來了,卻死了多半,上官還要治他的罪。這才幹脆反了,弱民見著吃食眼睛裡還怎麼看得見旁的,這個縣令乞得些銀米,說還帶著人回去,上頭撥了些米麵,他便帶著這些人,佔山作了響馬。內宅裡頭知道的訊息,還是梅氏說的,顏順章在翰林院裡修書,從同僚嘴裡聽了一耳朵,說是下面壓著奏章,還想緩一緩再把事情報上去。如今只說是流寇作亂,可這事兒又怎麼瞞得住,先不過五六十人,接著是上百號人,若只他一個還不能成事,蝗災本就鬧得不太平,不知治蝗只知拜神,貢出一個大神來,先不過是騙人錢財的,充神弄鬼的演些神蹟出來,入了他教派的越來越多,聲勢浩大,兩股合成一股,便徹底成了謀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