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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見得紀氏把吃穿都預備齊全了,料來怕是已經把人安排好了,有心想要問一問,可又伸不出這個手去把她推醒。顏連章心裡頭實是存著惱意的,他並不埋怨紀氏,似這樣的大婦半點兒也挑不出理來了,他惱得是那個妓子嬌娘。鴇兒說是去玉皇觀裡上香正巧遇上的,兩邊相互知道了,嬌娘上前拜見也有的,紀氏當著人的面,自然只有應承下來,全了他的臉面,說接回家去,只怕她就順著竿子往上爬了。必是嬌娘先挑的事兒,她早就想進門了,可她這麼個出身,顏連章喜她顏色是一回子事,真個弄進家來又是另一回事。可這事兒偏偏就岔在這兒,他在外頭置一房,也是為著此許事情圖個方便,有些私隱事在外頭去見人吃酒總不安心,置個外宅便不一樣了,那頭還有嬌娘相好的姐妹幫著說合客人,裡頭置得幾間乾淨房屋,那些個助興的東西都是齊全的,且吃且用且玩,還不比外頭現找要便宜的多。嬌娘有什麼想頭,他明白的很,可他已經拿了嬌娘出去待客,怎麼還會討進門來。她在吃藥拜菩薩,顏連章也是知道的,可卻並不曾打算叫她生養出來,既是置下來待客的地方,就該好好的守著本份,這回鬧到妻子跟前,他心裡原就是存著怒意,寵得她太過,是該好好敲打一回了,只這話,不好明著跟妻子說。他脫得靴袍,眼見得紀氏還歪著,這才上手輕輕碰她:&ldo;往c黃上去睡,天兒有些涼的。&rdo;紀氏恍如一場好夢剛醒,睜開眼兒還拿手擋一擋光,待見著是顏連章,叫一聲老爺,顏連章才應,就見她臉上既無怒也無嗔,眼兒一瞬眼淚淌了下來,開口便是一句:&ldo;這可怎麼是好。&rdo;顏連章先自怔住了,便是氣著了,也不該是這個調調,發怒質問都是尋常,哭起來又是怎麼回事,顏連章先是一疑,紀氏拿帕子按住了眼睛:&ldo;大囡,大囡可怎麼好。&rdo;這個女兒,顏連章很是看重,頭生女兒得寵,再往後就是她定下了鄭家這門親,聽見大囡,扶坐起來,一隻手搭住他的胳膊,一隻手緊緊攥住他,憤憤捶得兩下:&ldo;你外頭那些,我不是不知道,體諒你官場不易,一向忍得不說,可那一個卻在外頭冒了我的名聲行走,當著趙家程家的面,叫明潼聽見了,原就忍耐不得,又還有些醃髒下賤的事,鄭家這門親,可怎麼是好。&rdo;囫圇把話說得一回,顏連章再問,她卻只是哭,說是他造了孽,扯起他的衣裳來:&ldo;若是壞了女兒的名頭,我且同你拼命。&rdo;顏連章急得連靴子都穿不得了,外頭喜姑姑早早等著,他叫了卷碧進來扶住紀氏,自家往罩房裡頭去,裡頭沒有半點燈火,喜姑姑開得門鎖,來時已然把來龍去脈說得一回,卻怎麼也不肯說明潼作了什麼,顏連章自家拿了燭臺,一手掩了光,伸腿踢門進去。裡頭嬌娘等了一日,料想著該回來了,卻一直捱到這個時候,她見得燭光照的人影就是顏連章,也不知道身上繩索是怎麼解開的,撲過去便叫:&ldo;二郎,二郞救我!&rdo;她不過身上衣裳首飾亂些,連頭髮都要乾乾淨淨,一張梨花粉面,哭得含露帶珠,再看她臉上,自鼻樑到嘴角長長一道劃痕。顏連章湊近了細看,嬌娘自知面上無礙,先還火辣辣的疼著,後頭便不十分疼痛,伸手一摸連腫也消了下去,她作得十分委屈的模樣,一聲聲哭得悽慘:&ldo;二郎給我作主。&rdo;紀氏出口的話,顏連章已然信了,心裡又恨她在外頭叫他失了臉面,原來不過是個養著的玩意兒,這番鬧出這樣的事來,若把鄭家的親事攪黃了,頭一個饒不了嬌娘的,就是顏連章。不曾見血就好,關她兩天養養傷,再把人送回去,若她不肯,也不是沒有手段,忽的又想起妻子說的下賤手段,拿眼把她一打量,執得燭臺去看擺在桌上的包袱。包袱皮一掀開來,裡頭滾出一對木偶人,瓷瓶裡還有調的丹藥寫的符咒,展開來一看,黃紙上邊寫得紅通通一串,哪裡知道寫些什麼,可那對木偶人翻過來一看,卻分明寫得他的生辰八字。嬌娘臉上的傷並不重,這會兒看著雖紅,可至多不過留下一道淺白印子來,顏連章見得此物,還想什麼往日恩情,她一句求子還未出口,就叫顏連章照著心窩子一腳踢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