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知道她是遷怒,只搖了扇兒不說話,折騰得會兒果碟圍盤茶水都上齊了,黃氏這才說到正題上:&ldo;卻是好親不是,我們倆的交情,有這樣的巧宗兒,不給你還給誰。&rdo;紀氏此時倒還忍得,她知道黃氏的脾氣全變了模樣,初嫁時還羞澀如閨中女兒,同她也是論過詩文花食點心的,一步路都不敢多走,一句話不敢多說,為著曾氏拿婆婆的款兒壓她,旁人那裡不好哭,在紀氏這兒卻哭過一回,紅著眼圈好不可憐,問還有什麼沒做好,叫婆婆不襯願了。如今再看,那一個黃氏倒似自來不曾存在世上,她少年時候圓潤如珠的模樣全變了,人越來越瘦,眼睛透著精明,全身上下都寫滿了算計,那個立在玉蘭花樹底下,踮了腳尖擇最大的一朵打下來炸著吃的身影,是一年比一年更淡了。&ldo;這事兒因著你家六姐兒的出身,到底有些不好,我們老爺還想著聘個高門回來,我原就擔著干係的,再張不開這個嘴去,你往老太太那裡說,老太太一定聽你的。&rdo;黃氏自說自話了一會,紀氏只不搭理了她,她便也不再說了,曉得紀氏能來就是想明白了,把枝兒丟擲去,可不就釣了大魚來。紀氏一聽原捏了枚橄欖,手一鬆復又拋回桌上,她怒極反笑:&ldo;大嫂子原是調笑人,你起的頭說親事,怎麼你自家一字未露,倒叫我往老太太跟前去說?&rdo;黃氏見她是真的動了怒氣,笑著挽了她的胳膊:&ldo;你急什麼,我只說事兒難成,既是難成,咱們都加一把子力就是,我也不是出工不出力的,你起個頭,我才好往下順不是。&rdo;紀氏瞧她一眼,她滿臉瞞眼都是笑意,挑了眉毛想著這事兒定是成了,又拿軟話出來說:&ldo;你怕是問明白了,兩邊願意還怕什麼。&rdo;她等的就是這個時候,紀氏自來是個要臉的人,辦事又一向妥當,今兒能來必是問過了顏連章的,這樣好的女婿人選,哪個男人能放手。黃氏心底再酸,也得認下一樁事,紀舜英有了出息,在外頭人眼睛裡,他就是少年英才,乘龍快婿也不過如此,這樣好的事擺在眼前,還有誰會不答應。紀氏叫她氣的一滯,這回忍不得了,這是拿捏著她在丈夫面前開了口,既把訊息放了出去,這事兒辦不圓可不得埋怨,先是小胡氏再是顏連章,一環套一環的,倒把她往坑裡帶。紀氏若真個叫她拿捏了去,便也不是她了,官哥兒往後還能少了人提舉,只成王一日在京,官哥兒的前程便不會斷,便不嫁庶女進門又如何,她只待紀舜英親厚了,有什麼事求上門去還能推了不成,便跟著小輩兒拉下臉來央求,也比叫黃氏算計了強。她站起來撣撣衣裳:&ldo;原是大嫂子的玩笑話,我卻當了真,大嫂子真是的,都要當婆婆的人,還這麼淘氣。&rdo;說著竟掀了簾子出去了,黃氏這臺戲唱得一半,鑼鼓點才起,角兒還沒亮相,紀氏撂挑子走人了。這下了她傻了眼,再要起來去攔,紀氏也不再聽她的,這個點兒老太太還在補覺,紀氏也不去擾了她,直直往門邊去,坐了車又回來了。黃氏身邊的嬤嬤也跟著一起呆住了,急的似在熱鍋上頭打轉:&ldo;這可怎麼好,老爺那裡可也幫著打聽了。&rdo;黃氏不意紀氏有這樣大的氣性,她先是捂了心口猛得吸了幾口氣兒,落後挑著嘴角露出一個笑來:&ldo;她既走得這遭,這事兒不成也成了。&rdo;說著揚得聲兒:&ldo;去個人,老太太一起就來回我。&rdo;紀氏忍不得氣迴轉來,可這事兒確不好交待,她不欲孃家在丈夫跟前失了體面,又不能把這裹了糖的黃連嚥下肚去,思量來回,只好先按下,黃氏怕比她更急些,提點了喜姑姑不叫她再說出去,自家便歪在榻上,八寶打扇子,六角捶腿捏腳,紀氏闔了眼兒想著對策。喜姑姑原想往小香洲去,可她在紀氏面前一口咬死了並未吐露,紀氏是怕明沅心思活動了,再有這樣的訊息受不住又病一場,她按捺著不去,叫了巧月往小香洲送個花樣子。明沅打蘇姨娘那兒回來就心神不寧,采薇見她來回走動,還當是她夜裡不曾好睡:&ldo;可是昨兒夜裡雨大了,擾了姑娘的覺,趁著這會兒補一補,我看著鐘點兒,姑娘睡罷。&rdo;這麼幹打轉兒也不是辦法,明沅往c黃上躺了,頂著帳頂,再擇一個就能比紀舜英更好了?她心裡想著尋一個小戶人家,婆母慈和小姑友愛,丈夫也不須得多上進,只能頂立門戶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