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屏息點頭,紀氏先是鬆一口氣兒,跟著又咬得唇兒,怪道他進門的時候還能張眼,看著她似有話說,等躺下來只怕又改了主意,不獨想瞞了外頭那些人,連著她也想瞞了。紀氏心裡有了譜,慈愛的看一眼明沅:&ldo;既是這麼著,就叫灃哥兒日日下學都回家來,往c黃前侍候湯藥也好,說話解悶也好,叫老爺知道,作兒女的心裡有他。&rdo;他既想妝相,就叫他妝個夠,一家子陪他唱一場大戲,糊弄糊弄外頭人而已,只怕家裡還得起孝棚掛孝幡才是,也不知道他哪兒想出這麼個主意。紀氏這麼想著,又怕是跟薛家有了牽連,索性親往丈夫跟前守著,不獨守著他,還垂了頭哭個不住,等他醒過來,便同他說些少年夫妻,怎麼忍心拋下她一個獨活的話來。顏連章卻是變過一番心思的,他原想著要對紀氏說明,家裡先把喪事治起來,嚷得外頭都知道他病的要死了,能斷的且都斷了,除了這麼個法子,再沒有辦法好保命,說不得守著病榻過兩年就是。可等他進了屋子躺下來,一屋子兒女跪下來哭了,他卻想起船上那些吵著要出去的通房來,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這天底下無情無義的可不只這兩種,他倒想看看,家裡哪個為著他真傷心。顏連章聽見紀氏這樣說,又看她換了素衣過來,絞了毛巾子替他擦身,把ròu湯燉稠了去掉油花,拿小勺子一勺勺喂到他嘴裡,他偶爾吐出兩口來,她也半點都不嫌棄,等他躺下去假裝睡了,她又揹著他哭。連家裡的兒女也是一樣,日日過來看他,灃哥兒還給他擦腳,官哥兒給他抹臉,三年不見,倒一個個都記著他是父親,幾個女兒,出了嫁的未出嫁的,俱都回來了,明潼還抱了外孫,讓他團了手兒拜一拜。顏連章人是踩在刀尖上,心底卻覺得熨貼,顫顫悠悠開了口道:&ldo;我是不成了,家裡後事先備起來,那箱籠裡頭的東西,該分的也分一分。&rdo;他是說了這話,紀氏卻一字不提箱子裡的東西,只勸他:&ldo;老爺這說的是甚話,今兒還吃了一碗ròu粥的,我看著氣色都好了許多,老爺不必憂心,定能好起來的。&rdo;這話一說,顏連章只怕這病裝的不像,生生餓成這個樣子,哪裡聽得人說他氣色好起來了。外頭有了客來探病的,紀氏還把人迎進來,掀了簾兒看一回,跟著又是哭,薛家人來了,汪太監來了,連著太子的門客也來了好幾人,往吏部報了病,連杉條蒲團都備起來了,院子裡頭起了孝棚,那些人也有存疑不信的,等見著人,倒都信了個十成十,還嘆一回:&ldo;這一回,原是該升的。&rdo;真個升上去就是打上印記的箭靶了,顏連章也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可再沒有抱著胳膊去擰大腿的,只要把這病裝成了真,往後不論哪一個上了位,他也都是乾淨的。☆、 白麵餑餑顏連章打得這付好算盤,頭一樣就是得裝得像,叫別個真以為他病的快要死了,病上個半年一年的,原來同他交好的,自然避開去了。他吃不準太子是不是要倒,可看著模樣想要上位必得傷筋動骨,聖人鬧出這些動靜來,不過換一回血,好捧了榮憲親王上位,太子也不會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到手的寶座叫個毛孩子佔了去,父子兩個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不管是誰勝了,底下人也得倒一回血黴。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顏連章這些年的鑽營奉稱,託關係走門路,說白了就是為著自家腦袋上這烏紗更大些,烏紗大了,連撈的銀子就更多,盛的缽滿盆滿,才算對得起受的冷遇吃的白眼,可他萬萬沒想著要去站隊。送了太子登上帝位,頭一個得有命受那份好處,若是沒命活下來,也別想著封妻廕子了,傅家曹家也不過是莫須有的罪名。作戲自然要作個全套,顏連章還躺在c黃上,紀氏卻已經cao辦起來了,院子裡頭起了孝棚,彩紙香燭店裡紮了亭抬,豬馬牛羊件件不缺。做生意也有個互通有無的,這頭彩紙店裡才定下紙亭來,那頭棺材鋪子也上了門來,紀氏便拿了銀子出來,叫那人必得尋一付好棺木。家裡儼然一付辦喪事的模樣了,再有上門來看的,見著孝棚都搭起來了,院裡頭的丫頭婆子連著喜慶顏色都不許穿,紀氏更是黃了一張臉,見著就先帶著哭意,領了人去看一回顏連章,再把他的病症說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