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捱得這樣近,送當茶點心進來的忍冬倒不好意思,她端了托盤立在門邊,見著九紅采菽都退出來了,越發不好進去,那兩個咬了唇兒笑,還是采菽接過去,在門邊說了一句:&ldo;這ru餅怎麼是涼的,姑娘要吃熱的,配紅茶。&rdo;裡頭明沅聽見了,這才讓開去,同紀舜英隔得有一步遠,打荷包裡摸出一支眉筆來,袋裡小鏡胭脂都是齊全的,她來的時候還點了唇,一把頭髮拿金花扣住了垂在襟前,流海密實實壓著彎眉,越發顯得眼睛大下巴尖,拿著眉筆在捲上勾了一幅&ldo;安居樂業&rdo;來:&ldo;那個蓮藕的用在裡頭就是了,外頭照壁用這個罷。&rdo;才說西府的藕園,那是顏順章專造了給梅氏的,取佳偶的意思,處處雕花都用荷花蓮子,可也沒在照壁上就顯出來的。紀舜英&ldo;哎&rdo;了一聲,把那畫紙兒卷出一半,外頭采菽這才拿了點心進來:&ldo;外頭天寒,廚房裡拿出來還是熱的,到這兒就溫了,我再起個爐子,給姑娘烤一烤,可別吃了冷食,夜裡鬧肚子。&rdo;&ldo;我記著今兒廚房裡有ròu釀金錢湯的,叫盛一盅兒來。&rdo;明沅愛吃甜的,紀舜英卻愛吃鹹的,托盤上四樣點心三樣是甜的,一個腰果蘇還是半鹹半甜,這才想著給他盛一碗熱湯來。采菽應聲而去,屋子裡留了他們倆個,相視而笑,光看都看不夠,更別提說話了,明沅拿著那枝眉筆,又描了兩幅圖出來:&ldo;這些個倒不急,總要去鋪房的,我那兒有百蝶穿花的瓷屏好嵌。&rdo;她說起這話來,半點也不羞,大大方方的打算著,本來鋪設傢俱就是女家來的,講究的人家,空屋子裡外鋪好,她這會兒已經想著要鋪毛氈子地毯了。還未大婚就先商量房子怎麼拾綴,一家子姑娘裡還真只有明沅一個,她說甚紀舜英都點頭,不一會兒,從裡到外都說了個遍,明沅想了一回再沒甚可說的了,看見紀舜英還眼巴巴的盯住她,一時之間倒說不出話來了。紀舜英也不必她說話,只兩個人坐在一處,心裡就熨帖的很,到廚房送了湯來,他熱乎乎一碗下了肚,額上淌下汗來,明沅拿了帕子給他擦,他一把攏到袖子裡去,細細把圖紙捲起來,才又道:&ldo;我慢慢辦,到九月,也儘夠了。&rdo;這回輪到明沅輕應一聲,看他喝了湯還不夠,又包了幾樣點心,看著天色陰惻惻的,怕再晚了路更不好走,這才告辭出去。他來的時候下大雪,走的時候雪倒小了,明沅一路送他到花園子的門邊,不能再出去了,這才停住腳步,看著他撐了傘,胳肢窩裡夾著一卷卷畫紙,目送他走遠了,烏溜溜的頭髮上蓋了一層細雪,九紅幾個忍了笑,明沅只作不知問道:&ldo;咱們可還有沒用過的皮子沒有?&rdo;九紅管著緞子皮子,立時應得一聲:&ldo;有的,姑娘要派什麼用場,倒有一塊香雲皮子的,好做雙小靴?&rdo;今歲冬天明沅還沒做過新靴子。她拿眼兒看了兩個丫頭:&ldo;可有黑的,拿出來做靴子用。&rdo;紀舜英腳底下還踩著一雙棉靴子,連皮的都沒換上,踩在雪裡可不凍腳。底兒納的厚厚的,裡頭加了毛料,這雙靴子做好了,年裡正好能穿,明沅這雙靴子才剛做好了送出去,外頭又一回變了天。聖人重病,帶著元貴妃往山上溫泉莊子去了,留下太子監國,太子先還事事送報給聖人知道,連著十來日件件都得一個御批&ldo;可&rdo;字,他便覺著聖人是真老了,出國的時候連馬車都上不去,兩個太監扶了他。元貴妃也沒了生氣,死了兒子,她花容憔悴,原來是個豐腴美人兒,這會兒細伶伶的,倒顯得眉長口小,別有一番可憐神色,披了一件白狐皮的鬥蓬,眉心微蹙,目光流水似的掃過太子。天原來就冷,可太子卻半點也不覺得,皇位近在眼前,天下唾手可得,太監要扶著聖人上車,他趕緊接過手去,託著父親的身體,見他虛的站也站不住,心裡一陣天眩地轉的快活。輪到元貴妃登車了,太子讓到一旁,她卻垂了眼看過來,離得近了,還能看見她眼泛淚光,一顆淚珠兒就砸在太子腳邊。聖人去了溫泉山莊,朝中百事不管,太子當了三十年的太子,還從沒有寶座這樣穩的一天,聖人連年都不過了,把新年開筆的差事都交給了他,可不是隻差一紙詔書,只等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他生怕聖人在山莊上把病養好了再回來,到了口的熟ròu,再沒有吐出來的道理,越是坐上這位子,越是比原來碰不著的時候要更煎熬,他既想辦實事捏住喉舌,又想求安穩,原來榮憲的事總有人疑他,他便想著要把聲望再抬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