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捏著那寫了一半名字的單子微微吃驚,一筆好字兒,人名卻寫得七零八散的,把公侯爵並幾家子新貴排開了放,紀氏笑一笑,把這單子按下了:&ldo;嫂嫂也太急了些,再怎麼也不能挨著年裡出門子,等級都等了的,不如緩著些,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rdo;梅氏實是歡喜極了,恨不得趕緊把這事兒辦了才好,紀氏這樣一說,她反倒嘆起來:&ldo;都說好事多磨,咱們明芃也磨得太苦了些,我這當孃的,怎麼不心疼,如今好了,我恨不能叫她風風光光明兒就出嫁。&rdo;梅氏是絕少出去交際的,一來她同人也交際不到一處,別個說東西家聯姻聯益,她難道還能接一句何處山泉煮何茶?既不精通也不必往外頭去,叫人哧笑她是個泥捏的美人。二來是顏順章二十來年也還是個翰林,與他一道進了翰林院的,有同窗同科同榜,要麼往上高升,要麼往外頭外放,只他老老實實一個位子坐了二十年,自從七品升到五品,還是前頭那個死了,才挪的位。這樣的人家,辦些詩會茶會酒會花會也就頂了頭,交際圈子這樣窄,翰林聽著是清貴了,可在金陵城這官位卻不夠看,明蓁選作了王妃,也是學兩年規矩的,幾個嬤嬤把這人情往來一樣樣的說給她聽,又寬慰她,她到底還是官家女,那幾個妯娌不過是平民,學起來更慢。要是換到外頭高門大戶當媳婦,沒了這些嬤嬤的教導,明蓁也不能一進門就自家撐起來,還得用心學一段。紀氏聽見梅氏這樣說,跟著連連點頭,話比平素還軟上三分:&ldo;我曉得嫂嫂心裡急,再急也得全了臉面,嫂嫂想想,叫二丫頭嫁個秀才呢,還是嫁個進士?若是能進門就是誥命,面上可不有光?&rdo;梅氏立時頓住了,明芃已是老女,若不是看著新皇專寵皇后一人,送上門的媒人帖子裡頭,也不會有這樣好的人家,哪家二十出了頭的男子還未議親,得虧著早年先帝那麼個鬧法,結了親的也叫他拆散了去,若不然哪裡還餘下好得來。便是這樣的,梅氏心頭也不滿意,長女是皇后了,次女怎麼也得嫁個五品往上的官家,最好是嫡子,跟皇帝做了連襟的,家裡怎麼著也得把這個媳婦供起來,那可是皇后的親妹妹。她心裡猶豫不定,實是梅季明反覆了幾回,若再不趕緊成親,等到明歲春闈秋闈的,他又變了主意又要怎辦,心裡知道那樣兒更好更體面,卻搖一搖頭:&ldo;可不敢再等了了,我也曉得事兒緩了辦得美滿些,可這個還真不能拖。&rdo;紀氏也知她是怕夜長夢多,梅季明能回來,就是存了這個心思了,可明芃又不一樣,錯差得一點半點,可就成了笑柄,梅氏那頭沒女兒要嫁,她這裡還有官哥兒灃哥兒要說親呢。這話不好當著梅氏的面說,總歸梅季明上了山,一時半會下不來,由著她去採辦東西,宮裡頭的賞賜不斷的進門,這夫妻兩個再不差錢。就是紀氏也要嘆梅氏好命的,少時靠父母,到這個年紀了,又能靠上女兒了,天下再沒有哪個女子比她過得如意了。&ldo;大嫂先把家裡事料理了才是,總不好事事煩著大姑娘,自來最惹人非議就是外戚,三弟妹開得那個口,我聽著臉上都臊,大嫂可萬不能開這個口,咱們家如今還缺吃少穿不成?&rdo;紀氏趕緊把話頭給岔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顏順章升了大學士,梅氏當了一品誥命,家裡的屋子也按著一品的制式來改了。顏連章原就要起復,這會兒百病全消,有知道的只敢在背地裡罵他滑頭,誰還敢當著面觸著他,他又確是能辦些事的,鹽運海運他都熟,只這明歲能青雲直上了。只有顏麗章只是個秀才,沒考上舉人,自不能出仕,他這把子年紀了,卻想著要跟澄哥兒一道下場,考個舉人出來,皇帝還能不賞他個官兒噹噹,兩口子到這會兒了,竟一日比一日處得來了。年輕時只想著求子,求的都瘋魔了,除了兒子再說不出旁的話,倒有了澄哥兒,竟把這對陌路夫妻,越搓在一塊兒了。先是想著怎麼藏家產,跟著又想怎麼把錢都給了明琇,總歸是自家的骨血,給一個不親近的嗣子,還不如給自家女兒,若能招贅就再好不過了。成王一登極,顏麗章又把年輕時作過的官夢想了起來,他是該掛官印的,原來在這兒等豐,他這年紀也不算老,總還能再當上二三十年的官兒,只要有了出身,可不得求個肥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