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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氣苦,又要抹淚,連著自家大嫂也埋怨起來,好好的姑娘送過去的,怎麼這會兒竟成了這個性子,心裡更把梅季明罵了個狗血淋頭,若不是他這麼個不著調的,女兒何至於此。山裡頭冷得快,炭火不如木柴易得,屋子裡頭燒了柴,往裡頭撮了些松針,燒出來一屋子的松針香味兒,松果子串成了串掛在屋簷下,當作了風鈴,到得晚霞漫天時,明芃回來了。她人還沒到門口,梅氏就先聽見她的聲音,只當女兒還懷著滿肚子的憂愁思戀的,哪知道竟還能聽見她快活的聲音,梅氏還怔著,門就叫推開來了。明芃穿了一身葛布衣裳,長長的頭髮纏成麻花垂在襟前,額上帶著薄汗,背後背了個小竹框,才一進門就笑道:&ldo;趕緊過來,我今兒摘了好些柿子。&rdo;山裡的栗子柿子這時節都落了地,栗子外頭的毛刺殼兒爆開來,往林子裡走一回,能撿回一筐來,柿子樹生得高,要撿那沒有野獸啃過的,落下來掉在軟糙落葉上不曾摔破的,這樣的柿子做成柿子幹,擺在身邊作零嘴兒。明芃自家進來了,又轉身去扶拾得,爬樹是他爬的,摘了許許多多掛在枝頭上的,都已經熟透了,皮兒一碰就破了,拿嘴吮著吃,只當是在喝蜜水兒。梅氏不看還好,一看又喘不過氣來了,她指著女兒心口一陣陣的絞痛,明芃這才看見她坐在屋裡,衝著拾得連說帶比,拾得就揹著竹筐兒往院角去了,蘭舟絞了巾子給他擦臉。她進得屋子,看見梅氏臉上的笑意早就淡了下來:&ldo;娘怎麼來了?&rdo;梅氏上下打量她一回,明芃人黑了瘦了,身上粗衣麻布,頭上飾物全無,扎著的腰帶上還別了好幾條秋天開的紅花,她似才想起來似的,把這花兒抽出來擱到桌上,拿毛巾子撣掉身上灰。梅氏氣的肝疼:&ldo;你趕緊把東西收拾了,跟我回家!&rdo;再不能依著她,叫她跟個和尚一處廝混,若是壞了名聲,非帶累了明蓁不可!明芃掏出絹子來擦汗,往窗外一望,拾得既聽不見,自不關心,坐在木莊上頭剝起栗子來,明芃答應了他,今天請他吃栗子軟餅的。&ldo;母親答應了的,怎麼又變卦?&rdo;明芃說得這一句,梅氏擺了擺手:&ldo;你非得在這山上作甚,如今咱們家不比原來了,趕緊家去,也好叫我們安心。&rdo;明芃看了梅氏一眼,忽的明白過來,她原是個叫人挑撿的老姑娘,如今姐姐當了皇后,還是獨寵,身份自然不比原來,她原就想過,姐夫登極之後,必是要替表哥平反的,母親總該對她說實話了,可幾回送得信來,一字未提,如今見梅氏這個情態,哪裡還不明白。一顆心原就已經冷了,倒不如就在這小院裡頭自在,她看了梅氏:&ldo;娘,我如今有什麼不好?姐姐既是皇后了,難道還有人戳咱們家脊樑骨不成?又有誰還敢說閒言碎語?叫我順了心意,有什麼不好?&rdo;梅氏恨不得打她兩下,只當她還全心全意惦記著梅季明,提了一口氣要說,卻見明芃坐到鏡臺前,把打成辮子的頭髮散開來重又梳通,重打了一條麻花,垂在襟前:&ldo;娘留下來用飯罷,也嘗一嘗,我的手藝。&rdo;梅氏到底心虛,又不好直說梅季明沒事,女兒空等了他四年,等來的就是這麼個訊息,若是她經受不住,更不肯嫁,又要如何。拾得跟她們同坐一桌,他如今已經是十七八歲了,常在山野裡行動,行的寬肩厚背,一人打橫裡坐著,碗裡滿滿堆著山菌,拿清醬炒了,光是素的就吃了整整一碗。烘銀杏烤柿子片兒,還有栗子粉加了麵粉烘的餅兒,拾得用薄餅包了柿子流出來的糖汁,一氣兒吃了四五張,梅氏越看這情態越是不對,一碗粥半天都沒嚥下一口氣,腦子裡嗡嗡亂響,牽掛一個梅季明便罷了,難道還喜歡上和尚不成?既聾又啞,自家的女兒怎麼荒唐成這樣子!拾得原是進了屋子就要提了桶衝身子洗澡的,擦乾淨了再回去廟裡,他叫明芃教的懂得些道理,吃了飯把碗跟鍋都洗乾淨了,背上揹筐就走,門口早等著一隻鹿,拾得摸了它的角,把布袋子裡包的餅兒撕給它吃,明芃還跟那鹿打了招呼,它伸了舌頭舔一舔她的掌手,嘗著鹹味兒高興的直甩尾巴。等拾得一走,梅氏指了明芃:&ldo;要麼,今兒就跟我回去,要麼,你這輩子都別再回家。&rdo;自小到大一句重話不曾說過,這會兒見她這要模樣,恨得說不出話來,明芃微微一怔,竟衝著梅氏笑一笑:&ldo;母親回去罷,我在山上住得很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