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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明漪小臉兒煞白,滿面惴惴的模樣,心裡越發癢起來,原來年輕的時候喜歡明潼這樣神采飛揚驕傲神氣的姑娘,到了這會吃了她驕傲的虧,又想起溫柔小意和順嫻淑的來。明潼硬綁綁不似女子,明漪卻還是個嬌嬌女,眼底裡都有了淚花,嬌怯怯越加動人起來,鄭衍才剛想上前去寬慰她一句,就叫她身邊的丫頭一擋,擋住明漪的身子,扶了她進去。明漪還只當是真的,一手扶住了門框,一隻手借了柳芽兒的力,進去聲音都在發抖:&ldo;姐姐……&rdo;細細顫顫一聲,搔在鄭衍的心口,他也跟著邁了腿兒,才要開口,看見紀氏坐著垂淚,再拿眼兒去打量明漪,也不急在這一時。眼看著明潼就要不好了,這一個還不等著他討過門去,面上不見悲慼,竟還帶點兒喜色,頭一伸,看見明潼面色青灰,一付就要歸西的模樣,趕緊拉平嘴角:&ldo;岳母,這是怎麼了?&rdo;明潼闔了眼兒裝睡,薄薄一層被子蓋在手上,只露一隻手,看得見手背上浮起的青筋,腕子上套了一隻絞紋的紅玉鐲子,松蕩蕩掛在手上,眼看著就要掉下來,紀氏伸手替她取下來,只輕輕一滑就褪到指尖,紀氏難免又抹得兩滴淚,用帕子把手鐲包起來交給丫頭收著。鄭衍裝模作樣的嘆上兩句,心頭卻是一喜,明潼手上這許多東西,只要她死了,可不得全放出來,到時候哪裡還會覺得錢緊。一面得財一面得人,天底下再沒有這樣便宜的買賣,鄭衍這些年旁的本事沒長進,張口說瞎話的本事卻大有進益,此時裝也該裝得哀慼些,可明潼譬如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山,這山要倒了,他便似那山下脫了桎梏的猢猻,恨不得仰天翻得幾個筋斗,哪裡還能裝出傷心的模樣來。討她的時候是真個喜歡她的,喜歡她面上泛紅時害羞的模樣,喜歡她使小性兒吃醋,喜歡她機敏聰明,可等真個進了門,她這些好處竟全不見了,越來越厲害,越來越立得住,她拿的主意,就沒有錯的時候,她說出來的話,便必然是對的。鄭衍不想認下,卻不得不認下,這一個根本就不必依靠著他,反是鄭家得賴在她的身上,才能保著如今這番富貴榮華。七尺男兒卻要靠著老婆吃軟飯,外頭那些個靠著他吃穿的傍友,嘴上說得好聽,說甚個便是隻母老虎,也得在他身上雌伏,鄭衍總是得意洋洋的模樣兒,可他自個兒心裡清楚,這女人冷的跟個雪人似的,抱著她也沒一點熱乎氣,何況她還已經許多年都不讓他進房門邊了。明漪抖了身子去看明潼,一雙手兒冰冰涼,碰著明潼火燙火燙的手掌心,手掌輕輕撫住她的手背,細聲細氣喚得一聲:&ldo;三姐姐。&rdo;這一句差點兒就要落下淚來,為著明潼也為著自個兒。原來只當自個兒是家裡嬌養的女兒,出去交際哪個不說她好福氣,紀氏是有名的寬厚,看心不心慈,只需看庶出的兒女過得如何就成,似她這樣的主母,滿金陵城裡也數不出一隻巴掌。紀氏的名聲這樣好,家裡的女兒自然多有人問尋的,可前頭幾個都已經嫁了,只餘下一個明漪,縱三品往前不好嫁,數下來的除了看中顏家是後族,自也有瞧中了人品相貌的。紀氏扶了明漪,手指頭在她肩上輕輕一按,明漪微微垂了頭,答應的時候想著破釜沉舟,真到臨頭了,她卻不知怎麼辦好了,急得滿面紅暈。偏偏這紅暈落到了鄭衍的眼裡,又成了朝雲裡的一道霞光,目光在她臉上盤桓,從眉毛刮到嘴唇,微微開合一點點,鄭衍心頭一陣燥意,伸手要去荷包袋兒,這才想著今兒來顏家,他慣常用的香球沒帶來。明潼忽的又咳嗽起來,震得整個肺都快要咳出來似的,紀氏手快摸了帕子出來替她按著嘴,她閉著眼睛,紀氏一縮手,別個卻都瞧見那帕子上頭一塊鮮紅色。鄭衍回去便把明潼眼看著不好的事兒告訴了親孃,鄭夫人卻沒空理會得他,竹桃兒發動了,跟著楊惜惜也發動了。竹桃兒肚裡這個出來的晚了,楊惜惜偏偏又早了,一個足了月一個沒足月,鄭夫人兩頭跑,要是明潼死了,竹桃兒也不敢再作妖,留得她養孩子便罷。產房裡頭一聲高過一聲,到生起孩子來,楊惜惜還在跟竹桃兒比,也沒法子不比,喊得大聲,鄭夫人便多問得兩聲,竹桃兒咬了被子悶頭使力氣,鄭夫人倒不問了。自天亮鬧到了天黑,到天又亮起來,竹桃兒肚裡這個先出來,鄭夫人急著叫人去問生了個甚,裡頭報說是生了個女兒,鄭夫人搭了丫頭的手,長指甲嵌出一道來:&ldo;真是晦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