棧道是明修完了,下面要看這陳倉是否能渡了?玉瑩挑起門簾走進裡間屋,看見吳氏歪在炕上閉目養神,她輕輕地脫鞋上炕,盤上腿兒,坐得離吳氏近近的,小聲的叫了一聲“奶奶。”
自從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吳氏求宜老爺救曹不成之後,她深感絕望,當夜把曹霑託付給玉瑩之時,玉瑩激動之下,抱住吳氏叫了一聲“奶奶”,從此之後還一直叫嬸嬸。今天吳氏聽見玉瑩叫奶奶,真跟喝了蜜似的,從心眼裡往外甜,她睜開眼睛看見玉瑩就坐在自己對面,便急於翻身坐起,不料卻被玉瑩一把扶住:“您歪著您的,我來說點兒無關緊要的事。”說著她把花樣子鋪在炕上,把彩色絲線也散了開來:“您看,要繡這張花樣子,線可怎麼個配法呢?”
“哎呀,這可得好好的琢磨琢磨,配的不對勁兒,可就怯啦!”吳氏說著欠起了上半身選配綵線。
玉瑩藉此機會,跪起身來正好湊到吳氏的耳邊,低聲而簡要的說明要鐲子、救明珠的要求。
吳氏樂了,也在玉瑩耳邊小聲地說:“那兩副鐲子的事兒,我正好沒告訴老爺,你們都拿去吧,剩多剩少也都是你們的。”說完之後,在被槅子的小抽屜裡找到了那兩副鐲子,遞給了玉瑩。玉瑩接過之後藏在袖子裡,下了地,邊出門邊說:“我再去找點線來。”其實這是說給曹聽的。
玉瑩回到西廂房,把鐲子交給曹霑:“行了,拿來啦。”然後轉對紫雨:“你再給我找點絲線。”
“哎。”紫雨又拿了幾縷綵線,遞給玉瑩。玉瑩接在手裡轉身便走。但是她剛走出屋門,又趕緊跑了回來,一把抓住曹霑:“霑哥兒,你可不能去送鐲子,待會兒吃飯,老爺找不著你,追究起來,咱可就前功盡棄啦。”
“那”
“交給少臣去辦,從頭到尾他都在場。”玉瑩說完出門而去。
玉瑩進了上房,經過曹面前時,故意說了句:“又找來幾種顏色的線,您再給配配。”說著挑起門簾進了裡間屋。一眼就看見吳氏坐在炕上,神情呆滯,二目垂淚。玉瑩嚇了一跳,走到吳氏跟前,壓低了聲音問:“您這是怎麼啦?”
“卿卿和明珠這倆孩子可真夠可憐的!”吳氏哽哽咽咽的回答。
曹家就要遷往芷園,人人都忙著收拾東西,曹霑也不例外,他正在書房捆紮那些圖書。丁少臣一步闖了進來:“霑哥兒,別捆了。十三齡打發人來請你去。”
“什麼事兒?”
“來的人沒說。”
“明珠被贖回來了?”
“不知道啊,昨天我去送鐲子,齡哥氣得直哆嗦,他說首飾樓都上門兒了,賣鐲子可也得等到今天一早啦。這會子託人來找你,不知道有什麼說詞,你快去瞧瞧去吧。”
“哎,我去。”曹霑說完拔腿就走。
曹霑來到十三齡家門口,但見兩扇街門上,在貼門神爺的地方,貼著兩張白紙,他就是一愣,心裡覺乎著往下一沉,撒腿往裡就跑,讓北屋的門檻絆了個趔趄,幾乎摔倒,當他站穩以後,定睛再看時,北屋已然佈置成了靈堂。在一張破舊的方桌上,點著一對素蠟,黑乎乎的香爐裡插著三根香,桌子上還供著一杯酒、一盅茶、一碗倒頭飯,飯上扦著一雙筷子。
曹霑想繞到桌子後頭,去看看停的屍體是誰?就在這時十三齡從東里間迎了出來:“霑哥兒,您來啦?”聲音是那麼平靜、那麼安詳。
“這是?”
“明珠。”
“唉!”曹霑一跺腳:“這真是父命難違啊!我說去送一送,可阿瑪他不讓啊!宜老爺沒給她請大夫嗎?”
“如果僅僅是沒請大夫就好嘍。”
“這話是”
“昨天你讓少臣送來鐲子,我本想等今天早晨首飾樓開了門,我把鐲子換成銀子,再去贖明珠,可陳姥姥說自己心驚肉跳,坐立不安,一定讓我去看看,我去了之後你看!”十三齡把曹霑拉到供桌後邊,靈床旁邊,掀起屍身上的一床舊棉被:“曹宜不但沒給請大夫,反而用燒紅了的烙鐵烙她前胸,活活把個明珠給燙死啦。”
十三齡說著解開明珠的衣襟,只見明珠頭上,凝結著紫紅色的血汙,胸前青紫、灰褐伴之汙血模糊、焦黑一片。
“啊!”曹霑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十三齡抱住曹霑,捶砸撧叫,好一陣子他才算甦醒過來,醒來之後便是呼天搶地嚎啕大慟:“明珠妹妹,你死的好屈!你死的好慘哪!不管是誰害的你,我都跟他拼啦!”言罷一躍而起,奪門欲走。不料被十三齡一把抓住:“你上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