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又興起求仙之念,噫,老衲明知不可為而為,只怕也是源於心中貪慾啊。”
“你道術已臻化境,如何也執著色身,斟不破心中貪慾?”
蒼老聲音沉默了半晌,緩緩說道:“老衲再求仙術,並非為自己獲得不死之身,實是為求證我道家的修仙理想,是否只是一種幻夢而已。”
“真耶?幻耶?老衲一生悲歡全繫於此,若知難而退,不去求證,心中實是不甘。老衲求仁得仁,成則欣然,縱然不成,雖死又有何憾?”
此時的地洞幽涼清靜,水流清澈見底,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人人猶如置身仙境。太常婆婆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她痴痴問道:“先生究竟是誰,怎會具有如此的神通?今番轉世,太常一直未敢使用玄陰之術,我與太沖師兄找到這處玄陰之地,是依賴駐體女子思念情人的心力,並非玄陰星佔的效用,先生的術法縱然高明,卻又如何得知?”
蒼老聲音忽然大笑。“天意如此,又與術法修為何干?那女子思念的情人正是老衲的徒兒,這個你可想不到罷?師徒同氣相求,老衲如何會不知道你們的蹤跡?哈哈哈。”
地洞裡笑聲迴響,太常婆婆一張臉已漲得通紅,她怒目向我看來,我目瞪口呆,心中突然間一痛,大叫了一聲:“了空禪師!”
所有的思念、傷痛一齊爆,一言未畢,我已經跌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恍惚中只覺得體內炁氣全然無法凝聚,胸口萬分煩悶,幾欲將所有的內臟器官都嘔吐出來。天和地,顛倒了。
蒼老的聲音和清脆的聲音同時驚呼了一聲,充滿了關切之意。蒼老聲音嘆道:“老衲將術法授於此徒,實指望繼承我道家衣缽,但他俗心猶在,終究未能理解老衲的一番苦心。”
“今日一別,只怕再無相見之日了。仙人既成,太上忘情,善念不起,惡念不生,這些塵世俗緣,還是不提也罷。”
“先生真以為自己要成仙了麼?”太常婆婆奇道:“難道你已控制了足夠的陰魂能量?”
“不是足夠,卻也差不多了。”了空禪師笑道:“茅山丹宗分魂離魄,卻把自己的子弟製成了水猿仙引,我既有仙引,配以修仙陣法,再聚合眾靈之力,或許可以一試。嘿嘿,若論那些不滅的陰魂,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呢,苗家村墓地之下,太常不知尚能記否?”
太常婆婆矍然而驚,“鎮魂臺?那可是鎮壓異族的國脈風水之地。”她沉思片刻,突然驚怒道:“莫非先生是要解救那些亡魂陰靈?國脈風水,是最大之風水,枉你修道多年,竟敢如此大逆不道麼?”
“國脈風水?”了空禪師“哧”地笑了一聲。“夏蟲不可語冰,渾渾噩噩的眾生,怎能理解道家長生的玄妙道理?”
“若以不死永生的尺度來看,蠻夷之分,門戶之見,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在歷史的長河中,時代的偏見不過是過眼煙雲而已,並非永恆不變的真正之道啊。可笑那看墳之人竟不修星佔示弱隱形,他自以為聰慧練達,實則不過是朝生夕死的爬蟲而已。”
蒼老的聲音漸行漸遠,地洞中萬籟俱寂,不知何時,了空禪師已杳然遠去了。太常婆婆瞪視著我,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臉色漸轉柔和,說道:“婆婆也要去啦,無論那人要做什麼,國脈風水決計不能讓他壞掉,我們茅山宗雖然脫塵修道,但於這家國之事,卻是從來不會袖手不管。鎮守國脈之人與婆婆算是故舊,我們兩人聯手,嘿嘿,那人術法縱然極高,卻也未必輸了與他。”
她行了幾步,又轉頭對我笑道:“你這情人的軀體少不得又要借用一下啦,不過婆婆決不食言,待得彼間事了,三個月後一定完璧歸趙,嘿嘿,婆婆如果那時元神尚存,說不定還要登門賀喜,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尾聲
三個月後,我仍然沒有等到文姐。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揹著天乙道人走出地洞時,正是滿天星斗,一輪圓月懸在中天,月色皎潔,雲氣如鱗,大地佈滿了清淡的光輝。張鐵嘴還在水塘邊等候,他在水塘出現地漏時曾失足落水,虧得一位鶴童顏的老道士出手搭救,這才倖免一死,他聽我述說起地洞中的情形,連連嘆息,因為事情太過緊急,我們連夜把天乙道人寄養在附近的一個農戶家中,兩個人曉風露宿,第二天下午就趕到了苗家村墓地。誰知那裡已經夷為平地,偌大的地面只剩下少數的幾座墳冢,據附近的村民傳說,當夜地下雷鳴,颶風四起,地裂後火焰燒空,又有黑水泉湧,臭氣沖天,更有村民曾看見火中有人影相鬥,高冠博帶,極類地獄中的無常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