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海棠整個人傻了,聽陸廷珍的口氣,雖然不敢肯定公孫元波有問題,但至少也有可能。
她像是掉在冰窖中似的,渾身冷得發抖。她暗中編織的美夢已經破滅,剩下來只有狐疑不安和害怕陸廷珍緩緩走到床邊,把被子撥下來丁點,登時看清了這個人。
原來是無情仙子冷於秋!她真可憐,現在已憔悴得不成樣子,當日的美豔,一絲兒也找不到了。
他退後兩步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做的。”
冷於秋那雙無神的眼睛望著陸廷珍。他的形象也使她大吃一驚,這個男人難道就是曾使她動過心的那一個陸廷珍麼?唉!現在誰也不必憐憫誰了,大家都向著同一歸宿前進,而且那麼接近,幾乎可以聽到死神的聲音!
“不要緊,陸廷珍,坐下來談談吧1”她緩緩伸出手,在床邊拍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陸廷珍不知不覺舉手遮面,道:“不,我不能靠近你。”
冷於秋道:“那有什麼打緊?反正我已活不了多久,還在乎你的疾病麼?坐下來,別放在心上。”
她聲音雖弱,但是很堅決,顯然神志很清明,深知自己壽元已到了極限,所以反而不用擔心任何事了。
陸廷珍坐下來,心頭充滿了感激,道:“我雖死無憾啦!冷於秋,謝謝你。啊!坐在這兒好舒服啊!”
冷於秋道:“告訴我,公孫元波染患此疾的機會大不大?”
陸廷珍道:“我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實在太美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抵得住她的誘惑?”
冷於秋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假使只有這一點,那麼他有很大的機會不至於染上惡疾。”
他們談論到這裡,祝海棠已放步飛奔出去。她心中空空洞洞,卻有如釋重負之感。
她已決定不必對公孫元波存有任何幻想,因為她終究尚有疑惑,但聽了冷於秋這樣判斷,又很替公孫元波欣慰。冷於秋的判斷素來十分準確,這是她可以深信和依賴的!
“我且去偷偷看他一眼,然後我回來埋葬廟裡這兩個人,最後的結局是皈依佛門,青磐紅魚了此一生!”
這個決定正是使她心靈空空洞洞如釋重負之故,每個人碰上事情之時,有了結局,不管是好是壞,必定會鬆一口氣。祝海棠正是如此。
在平坦的山坡上,晴空如洗,陽光遍地。
公孫元波盤膝坐在一方大石上,他頭頂全身冒出光氣,就像是烈日曬在沙上時所幻現的光氣一般。但在周圍十丈以內,空氣中充滿了無聲之聲,好像有千萬種不同的聲音,但細聽又自寂然。
在他對面三丈外的一方大石上,也跌坐一個人,頭禿而胖,閉目運功,額鬢間汗珠涔涔而下,顯然在這無聲之聲的包圍中,正受到可泊的煎熬。
這人正是一代魔君方勝公。他的確不同凡啊,在公利元波搶救之際,竟一舉殺死了沙天放。當然地得付出代如,那就是他竭盡全力斃敵之時,同時被公孫元波施展出的“三十三天聲聞神功”困住了。
這個魔君的武功已煉到金剛不壞的地步,是以若想取他性命,依仗兵刃實在極不容易。
故此公孫元波使出秘傳神功,寧可損耗真元,也不使用刀劍。
祝海棠到達時,這一屆天下無雙的龍爭虎鬥恰恰已到尾聲。
只見方勝公大吼一聲,在大石上突然滾起兩三丈高,接著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公孫元波長長透一口氣,用衣袖拭拭汗珠。
他那英俊的面龐上,看得出歡欣興奮以及雄心勃勃的樣子。
京師裡還有很多事要他去料理,至少東廠高手們還須靠他誅鋤他四望一眼,很肅靜,甚至很荒涼。
“但是我還沒有時間可以休息啊!”他轉念尋思之時,起身跳落石下,“因為奸黨方面可能不顧一切發動陰謀,東宮太子很危險。為了國家,我得趕快回去保護他。”
於是,他看了方勝公和沙天放的屍首一限,懷著滿腔愛國忠忱,大步行去。
不過兒女之情仍然在他心中留下痕跡。如夢如幻的往事,就像日子一樣,一去永逝,可是這澀味,卻使人生變得充實豐富,回味無窮。
他向湖上的青山揮手作別,只留下一聲嘆息,便結身投入茫茫人海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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