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裡最冷的雪說,我不懂。
章豪找到了一點感覺,說,碧螺春的香味,很像女孩浴後散發出來的體香。
是嗎?我倒沒感覺。
然後又沒話了。關於碧螺春,章豪其實說得不錯的,給碧螺春作廣告詞也是蠻好的。這樣的語言,若是在網上,大約是可以獲得讚賞的,面對面不知道為什麼就沒有反應。
一杯茶喝完,冬天裡最冷的雪沉默了一會,好像在等待,又好像在思考,又一會,鼓起勇氣說,我們走吧。
章豪跟在身後,一直從帝國大廈六十二層下到底層。出了電梯,冬天裡最冷的雪迅速伸出手握了握,說,再見。
章豪目送她混入人群,直至蹤影全無。
章豪感到需要放鬆一下,上洗手間方便了一回,出來確信再也不會見到冬天裡最冷的雪了,才恢復到正常狀態,剛才他是很尷尬的,很緊張的,這尷尬和緊張,顯然來自於身體,而不是靈魂。選擇在茶座見面實在是愚蠢之至,如果選擇在舞廳跳舞,或者就在公園裡散步,讓身體運動,緊張感或許就隨運動釋放了,而在茶座裡除了說話,還能做什麼?而讓兩具陌生的肉體說話,自然是困難的。
這樣的見面是應該忘掉的。
十
這次見面的效果是奇特的。
當章豪重新坐回電腦面前,先是發木,發呆,繼而恍惚,恍恍惚惚,然後張開嘴巴,像死了一般,然後就是大徹大悟,可能還是禪宗的那種頓悟。頓悟的結果:一是失戀的柏拉圖與冬天裡最冷的雪的見面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是肉體的一種虛構;二是帝國大廈以及茶座、碧累春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是物質的一種虛構;三是章豪的身體以及時間、空間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是上帝的一種虛構;四是網蟲以及靈魂、語言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是章豪的一種虛構。
頓悟了的章豪還是決定做一隻網蟲。
失戀的柏拉圖和冬天裡最冷的雪繼續在網上見面。
冬天裡最冷的雪(愧疚)道,請原諒,我這樣走掉。
失戀的柏拉圖(微笑)說,不用原諒,這樣更好。
我確實渴望來到你身邊的。
我也是。
其實愛是需要身體的,我需要你的擁抱,你的吻,還有做愛。
我也是。
可是
可是,我們是網蟲。
唉,網蟲很像蜘蛛,只能各自織一個網,孤獨地面對世界。
網蟲不是孤獨地面對世界,而是呆在網上,然後將世界忘掉。
也許網蟲是一種病的名稱。
也許吧。
然而老婆回家了,聽到開門聲,章豪匆忙下了網。老婆是被一個男人扶著回來的,扶她的男人,章豪是陌生的,這使他有點吃驚。老婆好像喝了酒,一臉的醉態,看見客廳裡的沙發,掙脫了扶她的男人,腰一軟,歪在沙發上不動了。陌生男人好像擁有了什麼權力,朝章豪不客氣說,給她泡杯濃茶。雖然那口氣讓章豪不舒服,但還是照他的話,給老婆泡了一杯濃茶。陌生男人又不客氣說,諾言交給你了。好像諾言是他拿走的一件東西,現在物歸原主了。章豪說,好的。陌生男人就不理章豪,拍拍諾言的肩膀,我走了。諾言睜了睜眼,喉嚨滾出一串的咕嚕聲,含混道,你別走哇。
陌生男人走了之後,章豪面對老婆,反倒不知所措。章豪說,去睡吧。諾言低沉道,別管我。章豪沒事可幹,就開始想象諾言這一天的生活,她應該是和陌生男人一起過的,他們一起喝酒,也許還一起跳舞。諾言是很喜歡跳舞的。倆個人,一男一女,一整天時間,可以幹多少事啊,也許還一起擁抱、接吻,也許還一起做愛。奇怪的是,章豪這樣想著的時候,並不生氣,似乎與他無關的。
諾言看見茶几上的濃茶,端起來喝了兩口,又清了清嗓子,說,你坐這兒幹嗎?
章豪說,你喝醉了。
我沒醉,你坐這兒也好。我們是應該好好談談了。
嗯。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了。
是嗎?
你去網上談戀愛呀。諾言突然嗨嗨笑起來,目光在客廳裡尋找起來,問,他走了?
章豪說,誰走了?
送我回來的人。
走了。
諾言又嗨嗨笑起來,說,你懷疑我們嗎?
不懷疑。
你混蛋。諾言狠狠罵了一句,站起來就走,經過書房門口,一眼瞥見裡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