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歲,又是一直住在這裡,那麼想必對這一帶的變遷是非常瞭解的。胡宗仁得意的看看我,我對他點點頭,胡宗仁就繼續問老婆婆說,那您身子骨還真是仙健啊,這附近好多像您這樣歲數的人,都已經老得快捲起來了,您還能夠做針線活,那可真不容易啊。
胡宗仁這就是在拍馬屁了,現在人的生活條件好了,平均壽命已經有所提高,只要保重身體那麼活到70歲80歲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很多這個年紀的人,也都不見得有眼前這個老婆婆這麼蒼老,說她70歲,但是看上去卻像快80的人了,我想大概是因為是農村人的緣故吧,平日更勞累,也就顯老一些。但是正所謂馬屁是不穿的,即便老婆婆心裡明知胡宗仁是在拍馬屁,但是還是覺得喜上眉梢,她樂呵呵的說,我們哪算仙健哦,比我們厲害的老頭兒老婆婆兒多得很!不過雖然她嘴上這麼說,眼神裡卻滿是高興的神采。
胡宗仁知道自己的馬屁奏效了,於是他對老婆婆說,是這樣的大媽,您知道這兒在70年代的時候是不是有個集體公墓之類的地方啊?老婆婆聽胡宗仁這麼一問,先是有點詫異,然後把針插在了鞋墊上,看著胡宗仁說,這地方以前是有個政府集中埋人的地方,我們本地人叫萬人坑。胡宗仁驚呼說,萬人坑?有那麼多人嗎?老婆婆搖頭說,倒也沒那麼多,就是那段時間常常有政府的人拖著一車一車的死人,本來是在這堰塘邊上準備挖深坑埋的,但是沒老百姓阻止了,才修了一排墓地。說完老婆婆朝著我們剛才找到的那排壁墓說,就在那裡,以前沒修房子的時候,那基本上一個山頭全都是。
我忍不住了,於是插嘴問老婆婆,我說這裡以前是個小山頭嗎?老婆婆說是啊,以前山上全是松樹,不止是這裡,這一整片區域以前都是亂山崗,山上密密麻麻全是松樹。說完老婆婆還對我說,這邊走過去沒好遠就是松樹橋,就是因為這個地方以前松樹坡坡多,才起的這個名字。老婆婆接著說,那些墳墓,就在對面那片山上,以前還不少,恐怕埋了好幾百上千個人。
胡宗仁問老婆婆說,那這些人都是這附近的人嗎?老婆婆說不是,都是政府從外頭拉來的,每次來都是用那種大貨車拉,有時候村子裡的人還要幫忙去搬死人,但是後來因為埋了些死人在堰塘邊上,於是每年都有人死在這個堰塘頭,村子裡的人覺得這個是因為死人把水源壞了,所以政府再來埋的時候,就不準了。而那以後,就在堰塘邊邊修了個觀音廟。
堰塘,就是水庫的意思。看來這個水庫早前頻頻淹死人並非傳聞,而當地人為了改善這個現象,特別修廟,也算是一大善舉了。老婆婆接著說,政府看村民不準埋了,於是隔了段時間就在這裡來修了一排排的墓,人還是送到這裡來,只不過不是用埋了,而是燒成灰灰以後就下葬了。胡宗仁問老婆婆說,那怎麼會長期是政府送死人來呢?這些死人都是什麼人啊?
老婆婆看著胡宗仁,然後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說,這個就是造孽哦。那幾年,年辰不好,災荒過了沒多久,到處就又亂起來了,武鬥殺人,成天在街上拿著廣播吼得兇,一會又說這家人屋頭成分不好,一會兒又說那家人以前是資本家,亂成一團,那些袖子上有個袖章的穿得像解放軍的人,最惡的就是他們,他們說誰有罪,誰就是有罪了,跟官老爺告狀都沒得法。
老婆婆這麼一說我就懂了,難怪那上邊的死亡日期,大多都是在1974年到1978年之間呢,原來她說的是文化大革命。我的父母都是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人,所以在我漸漸長大以後,我父親曾跟我描繪過當初的一些場面,例如每個人都學著那些洗腦主義宣傳畫上的樣子,一隻手拿著一個紅色的本本,另一隻手振臂高呼,而且手上的袖子還都是捲起來的,他們以自己的道德標準去審判別人,拿雞毛當令箭,一場持續10年的鬥爭中,無數人因此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囚犯,甚至大量人因為盲目的參與鬥爭而成為犧牲者。燒掉學校,毀壞廟宇佛堂,而據說當年那些所謂的紅衛兵,要麼暴斃,要麼死於非命,總之到了最後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所以當老婆婆這麼說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些墓穴裡的死者,大概就是當年那場運動造成的死者。但是很快我又想不通了,早前在小區的監控影片裡,我們看到了一些小孩子,甚至連那個帶頭的惡鬼,本身就是一個小女孩,你說這種歲數的小孩子,就算是不懂事參加了運動,也總不至於被處罰到死吧?於是我問老婆婆,可是我們剛才看了下墓碑,還有些死者都是小孩子啊。
老婆婆嘆氣說,所以我才說造孽啊,修好墓以後,政府總是會三天兩頭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