傢伙帶了一個父親認為不好的女孩子到自己的壽宴上,然後還當著大夥的面頂撞他,讓老吳覺得很傷心。
胡宗仁按了一下吳先生的腦袋,問道,你接著說,別跟個癩格寶一樣,奪一哈跳一哈!癩格寶,就是癩蛤蟆的意思,這句話是在說吳先生,別像癩蛤蟆一樣,碰一下才跳一下,要他有話就一次性說完,別耍花樣。於是吳先生接著說,爸爸,我也不該每次回家來找你的時候都找你要錢,我也確實沒有辦法,房子雖然你給了我,但是車子的貸款有點高啊,我自己賺的那點錢實在不夠用。我插嘴道,你做什麼工作的?他說他沒固定工作,平日裡就跟一群朋友瞎混,打牌賭博,有時候幫忙給人家收賬公司湊人頭什麼的,每個月賺錢不多。我一聽怒了,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你他媽賺錢不多你還開這麼好的車子。
吳先生哭喪著臉說,這不是因為這樣跟朋友在一起有面子嗎,而且我爸爸又不是沒錢,從小到大我都是要什麼給什麼。看他說得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實在也沒有辦法多說什麼,因為在任何一個家庭關係裡,怎樣相處永遠都是家庭裡唯一的話題,而作為外人來說,我並沒有立場去審判老吳和兒子這樣的相處方式是否得當,我沒有,胡宗仁也沒有,任何人都沒有。於是我開始默不作聲,任由吳先生接著說下去。
吳先生繼續邊哭邊說,說了很多內容,但大多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以我的邏輯來看的話,這些小事並不足以造成老吳的鬼魂在死了之後留存下來的執念,我和胡宗仁之前丟到屋裡的那幾根香菸,其實也只不過是給老吳過了把癮而已,他最初也只是借用了這樣的方式來引起旁人的注意,真正的執念和放不下,還是因為他的家裡人。
說到家裡人,於是我問吳先生,你母親呢?我們在護士站也看到了你母親的電話,她和老吳之間關係也是像你們這樣相處的嗎?吳先生哼了一聲說,那個女人不是我親媽,我親媽很早以前就和我爸離婚了,這個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我爸去年剛剛查出來患病,她就開始一點一點的往外頭轉移我爸爸的財產,直到被我爸爸發現了,當時爸爸身體已經很差勁了,說要跟我後媽離婚,但是我後媽卻死活不肯,於是就一直拖到現在。胡宗仁問他,為什麼你後媽不肯?吳先生非常吃驚的望著胡宗仁說,當然不肯了!離婚後沒有夫妻關係我爸爸死了怎麼分財產啊?我突然心裡一陣冰涼,於是我問吳先生,那你這個當兒子的,為什麼不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幫你父親一把?吳先生愣了愣說,他沒有想過這麼多。
胡宗仁又一次呼啦了他一巴掌,說你恐怕不是沒想過,你想的大概跟你那後媽差不多的吧?胡宗仁揚起巴掌又打算打下去,吳先生連忙對著老吳的屍體磕頭,他大概是以為我們事先都知道了,其實這些也都是我們順著猜出來的。我的餘光看到了梁政委和趙婧,趙婧表情麻木又略帶悲傷的站在那兒,梁政委則微微搖頭,非常無奈。
胡宗仁又問,那你和你那個後媽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接屍體,你們想讓你父親爛在這兒啊?吳先生說,不是不接,是接了不知道該誰來辦。按理說配偶還在該配偶來處理,但是後媽又不管,人都死了還埋怨我爸之前沒立下遺囑,這幾天都在跑律師那兒打算多分點東西,而我也沒辦過喪事,家裡人沒一個肯站出來,我爸爸除了錢就沒別的東西剩下了,現在人死了,大家也現實,就不管了,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不管。胡宗仁臉色很難看,儘管這差不多和我們之前想到的情況並沒有太大出入,過程並不重要,主要是種種訊問已經證明了一件事,所謂養兒防老,很顯然老吳這一點完全沒做到,他不管是夫妻還是父子,都做得太失敗了。
我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看老吳的屍體,他原本就一直盯著自己兒子看的雙眼漸漸閉上了,在閉上的時候,眼角竟然流出了淚水。嘴巴也跟著緩緩合上,但是頭還是側著,沒有改變。那樣子,就好像是一個失望透頂的老人,受夠了煩擾,此刻就想圖個清靜了。
沉默了很久,整個房間裡只剩下那冰櫃時不時因為電機的關係響動一聲之外,就只剩下吳先生那帶著哀嚎的哭聲。胡宗仁雙手叉腰搖了搖頭,我知道他本不該學著我一樣,去進入別人的生活,去感受別人的悲喜,如果沒有認識我,他可能現在是個手藝精湛百鬼不侵的瑤山猛將,可此刻卻要跟著多愁善感,把這些千奇百怪各種理由交織著的人性,強行的套在了自己的人生軌跡上。
胡宗仁看著我,我也看著他。然後我也搖搖頭,走到吳先生跟前,把他扶了起來。我對他說,在我說完這段話以後,你將會跟著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