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綠華唉了一聲,道:“這可是個大禮,要讓小兒坐在堂中央,四周放著果品吃食、金銀玩具、文房四寶、書冊經卷、秤尺刀剪、綵緞花朵、官印錢陌、女工針線,看他先抓什麼出來,藉此來試探他的志趣愛好唉,慧真,你週歲時抓的是什麼,難道是一個木魚,一串佛珠嗎?唉,就是不知道咱們的張果將來會抓到什麼?”
慧真聽她慢慢說著,心如刀絞。葉綠華盯著慧真手裡的佛珠,痴痴地道:“慧真,我可不想咱們的小張果,週歲時也抓到佛珠”
聽了這話,慧真手裡的佛珠啪地掉在了地上,兩顆眼淚脫眶而出,滴在了葉綠華的手背上,他顫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孩子出家的,他,他不是還要陪著你麼”葉綠華喃喃道:“是的,我看到了張果,也就當是看到了你。”
她臉上雖然笑著,卻已經是淚流滿面。“慧真,我不是為自己叫屈,我只是替孩子難過別家的孩子有的他沒有,別家孩子沒攤上的苦他卻都跟著受了。”
葉綠華說到這裡,就再也忍不住了,抱著慧真放聲痛哭起來。慧真顫抖著手,撫著她的長髮,仰起臉來,淚水也從眼眶裡嘩嘩而下。他心裡在大聲疾呼:“佛祖,弟子罪業深重,請你責罰!只求得保佑她們母子平安才好”
這個孩子是在第二天夜裡的丑時呱呱落地的,果真是個男孩兒。這期間,淫雨連綿,慧真一直站在洞外守候,耳邊聽著葉綠華撕心裂肺的哭叫,他一開始還覺得心驚肉跳,後來卻漸漸地麻木了,只是泥塑般地僵在那裡任憑冷雨吹打,心下一片茫然。
直到聽見一聲孩兒的響亮的哭聲傳出洞來,他的知覺才慢慢恢復了些,喬妻跑出來,喜道:“慧真師父,生了生了,葉姑娘產下一個麟兒,母子平安。”慧真馬上覺得自己的眼睛又熱了,淚水再次湧出來。
他隨著喬妻走進洞去,燈光下,瞧見葉綠華滿頭大汗地癱在那裡,臉上雖然疲倦憔悴之極,卻掩飾不住興奮和欣喜,草榻上,一個光屁股的男嬰正在哭個不止,眼皮緊眯著,臉蛋漲得發紫。喬妻捧起孩子,遞給慧真,道:“來,師父你也來抱抱他,沾些喜氣兒。”
慧真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過來,當真是悲欣交集,有甜蜜也有苦澀,有滿足感也有罪孽感幸好現在孩子還沒有睜開眼兒,不然的話,慧真還真不知道有沒有勇氣面對他那雙無邪的眸子,在世人的嘴裡,這個小生命會被罵作是孽種;而在奉行清心寡慾的佛門中人看來,孩子又是自己犯了淫戒而結下的惡果。這天真無辜的小生命一落世就被套上這麼多的罪名,而造成這些惡因的恰恰就是他的父母,孩子自己卻是沒有絲毫的選擇餘地。
慧真想到這裡,心頭便如同壓了鉛似的,不敢再多抱這嬰兒,又將他慢慢放回葉綠華的身旁。不經意一轉頭,瞥見喬妻也在一旁偷偷地拭眼淚,更是心亂如麻,藉著油燈的微光,看到自己映在洞壁上的身影,竟有些佝僂,好像是被千斤重擔墜壓所致。
四天以後,慧真在嵩山腳下的許家集租賃下一處院落,讓葉綠華母子搬進去居住,他曉得知道這件事底細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不敢另外買丫頭給她使喚,只得又煩勞喬妻也暫住這裡照料。他自己因在少林寺裡聲名隆重,素來被方丈靈德禪師看好,隱隱便有將主持之位交與他接掌的意思,因而不便隨意出山門,只能隔三差五地來探視一次,又怕被鄰人看到了招惹出是非,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不敢多留。
月餘之後,葉綠華的身子已經恢復如初,自己能照料自己了,喬妻這才回到少室山的五乳峰去。但慧真下山來探視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以至於隔著半個月才能來上一回,也都是深夜潛來,又連夜趕回去,見了面也一句情話沒有,只是問她吃的穿的用的缺了不曾,甚至連孩子也很少去抱。葉綠華心裡不勝悲苦,還自當他厭倦了自己,可孩子卻是他的骨血啊!
每當夜深,守著空蕩蕩的一所宅院,她抱著孩子仰望窗外的月色,一盞孤燈相伴,當真是柔腸百結,不知道流下
了多少淚來。但每次被淚痕髒了臉,又怕萬一慧真來了撞見,只得半夜三更地起身重新梳妝打扮。
面對著那面銅鏡,想到古人所說的,夫妻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閨房樂事,自己又幾曾領受過?便覺得萬分委屈,少不得又要伏案大哭一場才行。這樣以來,孩子確實成了她在這個世上惟一的精神寄託。他的哭,他的鬧,他的啞啞學語,他的依賴無不給葉綠華帶來初為人母的欣喜和滿足。
話說這一天,正好是孩子的百歲日子,一大早,喬妻就帶著喬鋒上了門,拿來一籃子雞蛋,又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