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斡赤斤和脫克勒兩家武士的刀劍中坦然行過,帶著虔誠肅穆的神色。他走到了欽達翰王的牢籠前,全身伏地向他跪拜。
“掌握北都城的,永遠是帕蘇爾家!”他的聲音嘶啞,和欽達翰王竟有幾分相似。
他抬起頭來。
脫克勒家主人不經意地看了一有,被旭達汗臉上的神色嚇到了,體會到一種撕心裂肺般的恐懼因為他親眼看著魔鬼在一個活人身上甦醒了。旭達汗那張白皙英挺的臉上,一道道橫著的肌肉跳了出來,像是被絞緊的帆纜,嘴忽地變寬,雪白的牙齒突出於唇外,眼眶變得有平常兩倍之大,那雙平靜又狡詐的眼睛也變了,森冷的火焰在其中吞吐。
他張大了嘴,深深地呼吸,而後用盡全力吐出。洪荒巨獸般的咆哮聲席捲了整個金帳,如狂風、如暴雪、如旋舞的刀劍,聽到他咆哮聲的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只覺得整個人彷彿身處暴風雨裡,隨時可能被撕裂。同時旭達汗身上那件精緻的絲綢袍子被繃緊了,暴突的肌肉從內而外把絲綢一縷一縷扯開,古銅色的筋肉上流淌著生鐵般的光輝。
旭達汗猛地回首扯去了身上的布縷,又一把扯開了束髮的紅繩。他擺頭,就像是雄獅擺動滿頭長鬃,而後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件鋼鐵牢籠全力搖晃。
欽達翰王也以同樣的吼聲回應,兩個人彷彿一裡一外兩隻被激怒的雄性野獸,吼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巨錘那樣砸在每個人的胸口。他們都抓著欄杆搖晃,這堅不可摧的牢籠在他們的手裡像是無比脆弱,能被紙一樣撕碎。
“青銅之血!”斡赤斤家主人的眼前一黑。他覺得自己被那潮水般的咆哮聲吞沒了。
他從探馬那裡知道了阿蘇勒大那顏在戰場上的失常,意識到那可能就是已經失傳了整整一代的青銅之血。但是他誰也沒有告訴,繼承這種神聖血統的人在青陽人的眼裡無疑是天命的英雄,可他不想有任何人再以英雄的面目出現。就讓狂戰士的傳說成為過去好了,其實誰也不需要一兩個能夠憑著自己一柄戰刀拯救草原的人
但是他錯了,在過去五百年裡都罕見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的面前,三個擁有青銅之血的男人活在同一時刻。
這是盤韃天神不讓帕蘇爾家滅絕啊!他心底忽然升起了對宿命的絕大敬畏。
吼聲漸漸平息下來,欽達翰王和旭達汗隔著鐵籠沉重地喘息,各種異象從他們身上消失,暴突的肌肉慢慢地恢復了柔軟,扭曲的五官也漸漸回覆了常態,那股魔鬼般的精神也暫時地離開了他們是身體。他們依舊保持著兇戾的眼神,但至少看起來確實是活人了。
滿地狼藉,烈酒在地毯上緩緩流淌,少女們的耳朵和鼻子裡流出鮮血,武士們呆若木雞。
“在你壯年的時候,我大概不是你的對手。”旭達汗喘息著說。
“你要對這些人證明什麼?”欽達翰王問。
“證明我,”旭達汗拍著自己赤裸的胸膛,嘶聲低吼,“旭達汗·帕蘇爾,才是有能力拯救者北都城的人!爺爺,你相信麼?我才是最適合掌握帕蘇爾家權力的人!我才能守護這個家!我才有能力為這個家帶來更大的疆土!”
“你殺了你的哥哥,”欽達翰王冷笑,“你是用殺死兄長來拯救帕蘇爾家的麼?”
“你殺了你的女兒,”旭達汗冷冷地回應,“爺爺,我們兩個的血管裡流著一樣的血,有什麼必要嘲笑彼此呢?”
“不,不一樣。”欽達翰王搖頭,“我殺死了我的蘇達瑪爾,因為我是個瘋子,可你不是,你殺死了你的哥哥,因為你的野心。”
旭達汗微笑著搖頭,“不,所謂的英雄都是瘋子,爺爺你是,蒙勒火兒也是,我也一樣。至於野心。哪一個草原上的英雄沒有野心?沒有野心的人應該放羊牧馬,跟一個女人過日子,平平安安地老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有足夠的理由殺死比莫幹,因為他是個懦夫,已經沒有能力守護北都城了。他只會阻擋我的路,在一個馬群裡,病弱的馬駒就該被殺死,反正遇到狼群的時候它也逃不脫。是不是?”
“擋你路的每個人都要殺死,是不是?”欽達翰王問。
“是,因為我能守護北都城。”旭達汗拍著自己赤裸的胸膛,“我,旭達汗·帕蘇爾,才是真正繼承了帕蘇爾家血統和意志的男人!我要把帕蘇爾家重新帶到輝煌的頂峰,這是我的父親,還有你,都沒有做到的。為了帕蘇爾家光輝的未來,納戈爾轟加·帕蘇爾,我的爺爺,你難道不該和我攜手麼?”
“如果讓我抓住你的手,我會捏碎你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