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先前,他的迴避,也實是因為,不知道該怎樣讓自個去面對她。
作為一位帝王,他承認,他有著很迂腐的底限。
一如,先前下的聖旨。
乾曌宮雖離冷宮有一段距離,但,用肩輦緊趕慢趕,卻也不過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就到了。
冷宮兩旁早有禁軍一路駐守著,經過彎彎曲曲破敗的迴廊,那些被廢黜的嬪妃雖被禁軍都趕回了殿中,卻都透過殿窗,朝外瞧著,有些很安靜,有些嘴裡卻發出細碎的嘟囔聲。
那些嘟囔,許是將西陵夙當成了彼廢她們入這兒的帝君,畢竟西陵夙登基以來,除了廢黜過蘇佳月、奕茗外,再沒有廢黜過其他嬪妃,而坤國曆代帝王,在位時間除了先帝外,都不算很長,是以,有些老邁的,只老眼昏花的,看到那抹明黃色的龍袍出現在迴廊那端時,沒有辦法遏制地發出這些聲響。
而西陵夙就在這些聲響中,朝最深處的那座殿宇行去。
當他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外時,蘇佳月的嘴角還是沒有辦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她凝著那位男子,那位,自她甫進王府開始,就百般寵她,千般順她的皓王。
皓王,是啊,皓王,可她彼時,一直是習慣喚他‘夙’的。
但,有多久,她不能喚他一聲‘夙’了呢?
似乎,從他突然成為帝王那天開始,就不能了吧。
然後有些什麼,也在那時開始就改變了。
其實,她的心裡,明白一切,哪怕說,之前有些許不明白,在那之後,用這一年的時間,亦都是明白了。
只是,再明白又如何呢?
她逃不開家族給她下的牢,也逃不過,他給她下的烙。
“您終於還是來了。”
沒有稱出‘皇上’兩個字,僅是這樣一個‘您’,有著生疏,也有著疼痛。
只有她自個能品到的疼痛。
“是。”西陵夙簡單的一個字,目光卻是越過蘇佳月,不經意地睨了一眼,被蘇佳月挾持的奕茗。
簪尖抵住她的喉口,使得那裡的肌膚終是有些許的戳傷,這抹戳傷,刺疼了他的眼睛,讓他的手在袍袖下緊緊的握起。
“我有話想對您說,還請您摒退一干人等。”蘇佳月語音清冷,只說出這句話,“這,也是我等了您一年,想法設法求您見我一面,想說的話。”
語聲平靜,唯有她知道自個內心,是沒有辦法做到平靜的。
可,再不平靜又怎樣呢?
一年了,確實沉澱了許多,但,有些什麼卻是分明不能抹去的。
“都退下。”西陵夙的聲音在這空曠到死寂的殿內響起,一應的隨伺雖然有些不放心,可,還是遵著吩咐退出殿外,並緊緊關闔上殿門。
蘇佳月瞧著殿內僅剩下他們三人,輕輕籲出一口氣,緩緩道:
“您處死我的父親,按著道理,我該恨您才是,可,如果說,以前在您面前,驕縱的蘇佳月會選擇恨,但,現在的我不會。因為,哪怕我嫁給您這麼些年,您沒有對我用過情,只是看在我父親在前朝的勢力上,不得不寵著我,我終究,還是愛上了您。很可笑吧,愛這個字,無論在王府,還是在宮裡,是最可笑的。可,為了這份可笑,我去鬥,我去爭,生生地,把我自己浸潤成了,自己都不認識的模樣”
嘴裡說著可笑,但,她卻是沒有笑的。
讓唇角起一個弧度,有時候很容易,但有些時候,卻是比哭都要難。
一如現在,這種笑,不過是心底深處的哂笑罷了。
“好了,言歸正題。我知道,您的時間素來很寶貴,是不會願意耗費在我這些碎碎叨叨上的。”蘇佳月喟嘆了一聲,接著,道,“一年前,我總想著,父親是冤死的,總想著,能替父親翻案,可,這一年中,您不見我,也讓我在冷宮想通了很多事,更知道,有些事,哪怕求您,您都是不會允的。因為,實際,您也知道,父親不過是個擋箭牌,而當初唆使我父親的人,勢力在前朝太過強大,哪怕是您,初登大典,都是動他不得的。其實,從那盒胭脂開始,我們就都被人利用了,那胭脂盒要的,不止是當年欽聖夫人腹中的帝嗣,包括我的,也不會放過,如此一食二鳥之計,圖的是什麼,您當時也瞧得清楚,不是嗎?可是您呢?您的發落,不過還是顧忌著那一人”
聯絡先後,以及陪伴西陵夙多年,對他的瞭解,如此想來,西陵夙怕也早就知道,所以,才那般發落了吧。
其實,一開始,她亦是猜不透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