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單人病房,壁掛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著吵吵鬧鬧的美食類節目,相比之下屋內卻顯得有些過分的安靜。程家的小保姆看見程母來了,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輕輕打了個招呼。程母放下手中的保溫飯盒,又對床上的人道:“小駿,餓了嗎?你同學過來看你了。”
伍欽暘站在程母身後,只看見床上的被子動了一下,但等看到程昌駿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他上次見程昌駿時對方還只是神情木然,如今卻形容枯槁得像是一具瘦弱的屍體,眼窩深陷,原本蒼白的面板更是隱隱透出一種駭人的青灰,如果不是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伍欽暘幾乎認為他已經是個死人。程母看到伍欽暘臉上的愕然,抬起手來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又對那小保姆道:“小劉,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陪著小駿。”說著開啟保溫飯盒,將裡面的粥盛了出來。
那小保姆應了一聲,偷偷打量了一下正在看著程昌駿的伍欽暘,又對程母輕聲道:“那您有事兒記得叫我。”說完穿好外套離開了病房。
程昌駿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十分木然地吞嚥著母親喂來的熱粥,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在伍欽暘的身上,幾乎能燒出兩個明晃晃的窟窿。伍欽暘當然察覺到了這絲視線的詭異之處,左手已經慢慢緊握成拳,正想著面前的“程昌駿”會不會像上次那樣突然發難,卻見程昌駿慢慢扭過頭去,開口對一旁的程母道:“媽,我想吃上次你買的榨菜了。”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並不動聽,有種久未開口的艱澀之意,卻讓程母激動得連手裡的勺子都掉到了地上,因為這是自那天反常之後程昌駿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此時的程母自然是大喜過望,連聲應道:“好,好,媽媽這就去樓下給你買。”竟連外套都沒穿,直接跑了出去。
此時病房內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伍欽暘站在原地沒動,看著程昌駿掀開被子,慢慢從床上下來,寬大的病號服套在他的身上,更顯出他身形的瘦弱,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一樣。程昌駿輕輕嘆了口氣,眼底的神情顯得十分哀怨,片刻後又喃喃道:“為什麼?”說著搖搖晃晃地朝窗邊走去。伍欽暘注意到他的背後似乎籠罩著一片很大的陰影,彷彿在寒夜裡被驚起的群鴉。
這時程昌駿輕輕揮舞了一下手臂,伍欽暘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一條長長的水袖從自己眼前撫了過去,空氣中又傳來那種紙錢焚燒過後的味道,說不出的刺鼻。程昌駿一手捏了蘭花指,嘴裡低聲重複著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雙手甩動著並不存在的水袖,腳下的步伐也絲毫不亂,身段婀娜得彷彿是戲臺上的戲子,似是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表演之中。
伍欽暘完全沒想到事情還能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原本都做好了和這女鬼一場惡戰的準備,現在卻是這女鬼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伍欽暘正想著要不要叫玄珏他們過來,那邊的程昌駿卻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叫喊,指甲在脖子上劃出五道深深的血痕,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她回來了!她回來了!鶯鶯她回來了!”猙獰的神色似乎在轉瞬之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說著竟一把推開窗戶,直接從四樓跳了下去。
伍欽暘這次真是懵了,直到樓下傳來“有人跳樓了”的尖叫聲才反應過來,連忙跑到窗邊,然而夜色昏暗,只能勉強看清樓下那個四肢扭曲的人影。這時程母喜滋滋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似乎還不知道已經發生的悲劇:“小駿,媽媽把榨菜給你買回來了”
伍欽暘站在窗戶旁邊,那種刺骨的陰冷瞬間從窗外湧了進來,飄飛的窗簾似乎預示著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實。程母進來後先是一怔,目光與伍欽暘的視線短暫地相接,嘴唇一抖,手中的榨菜噼裡啪啦地掉了一地,而後崩潰般大叫道:“不——!”說著撲到窗邊,看到那扭曲身影下緩緩滲出的血跡,轉過身來一把掐住伍欽暘的脖子,眼底騰起一種近乎瘋狂的殺意:“你對我兒子說了什麼!你對我兒子說了什麼——!是不是你逼他的!是不是!啊?!小駿——小駿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不活了!”說著把伍欽暘狠狠推到了牆上,自己則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窗臺,喃喃道:“小駿,媽媽來陪你了等等媽媽,你等等媽媽啊!”之後又是毫不遲疑的縱身一躍,快速地從窗邊墜落下去。
伍欽暘總不能再看著另外一個人在自己面前跳樓,撲過去抱住程母的腰,想像昨天晚上他救玄珏那樣再把程母給拖回來,誰料程母下墜的力道太大,竟把伍欽暘也一起拽出了窗外。伍欽暘在一瞬間體會到了騰空的感覺,然而下一秒腳腕就被另一個人抓住。此時他大頭朝下,雙手還緊緊抓著程母的腰帶不放,程母卻並不配合,仍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