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音樂,他們中相當多的人就把柴科夫斯基的音樂擺在比較次要的地位。有人甚至
把柴科夫斯基的音樂稱之為“輕音樂”。
餘華:那麼,他們沒有認為莫扎特的音樂是“輕音樂”?因為相比之下,莫扎
特更有這方面的嫌疑。事實上,每一位藝術家都要在輕和重之間把握自己的創作,
因為輕和重總是同時出現在對某一個旋律或者某一句子的處理上,很多偉大的藝術
家選擇了舉重若輕的方式,莫扎特是這方面的典範。我想問一下,他們認為什麼樣
的作品是重要的?
記者:對於他們來說,比如說貝多芬的晚期作品,比如馬勒,比如西貝柳斯,
比如肖斯塔科維奇。
餘華:自然,任何一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所喜歡的音樂,當一個人說他不
喜歡馬勒,而喜歡鄧麗君時,他本人並沒有錯。對藝術的欣賞一方面來自自身的修
養,另一方面還有一個觀念問題,比如受到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許多人喜歡肖斯
塔科維奇,認為他的音樂是對斯大林時代對知識分子精神壓抑與摧殘的真實控訴,
其實這樣的評價對肖斯塔科維奇很不友好,他們把他作品力量的前提放在社會和知
識分子問題上,如果這個前提一旦消失,也就是說斯大林時代一旦被人遺忘,知識
分子的問題一旦不存在了,肖斯塔科維奇是否也就沒有價值了?因為,音樂的力量
只會來自音樂自身,即人的內心力量。這種力量隨著作曲家自身的變化,以及他們
所處時代的變化,就會變化出與那個時代最貼近的手段,這僅僅是手段。肖斯塔科
維奇作品中那種焦慮、不安和精神上的破碎,很大程度上來自於時代的壓力,但是
更重要的是他內心的力量。那個時代裡受到壓抑的藝術家不只是肖斯塔科維奇,為
什麼他最有力?
柴科夫斯基在這方面,就是他在表達內心時不僅有力,而且純潔,我所說的純
潔是他的作品中幾乎沒有任何來自內心之外的東西,正是這種純潔,才使他的力量
如此令人感動。所以我說那種認為柴科夫斯基是民族作曲家的看法不是很確切,他
就是作曲家,任何放在作曲家這三個字前面的話都是多餘的。現在還有一種很荒謬
的觀點,好象真實地傾訴自己情感的作品,讓人聽了流淚的作品,反而是淺薄的,
藝術為什麼不應該使人流淚?難道藝術中不應該有情感的力量?當然情感有很多表
達的方式,使人身心為之感動的、使人流下傷感或者喜悅的眼淚的方式在我看來是
最有力量的。我們要的是情感的深度,而不是空洞的理念的深刻。總之,隨便否定
一個大師,好象一揮手就把托爾斯泰、巴爾扎克、柴科夫斯基、貝多芬否定了,這
都是20世紀的毛病。我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不喜歡柴科夫斯基,就好象這
個時代要否那個時代,是一個時代對另一個時代的報復心理。現在,當一個新的時
代即將來臨,我們這個時代也將被另一個時代取代時,恰恰是對過去時代大師們重
新理解的開始,對柴科夫斯基,對托爾斯泰都有重讀的必要,透過重讀,我們有可
能獲得新的精神財富。
消失
臺北出版的《攝影家》雜誌,第17期以全部的篇幅介紹了一個叫方大曾 的陌
生的名字。裡面選登的58幅作品和不多的介紹文字吸引了我,使我迅速地熟悉了這
個名字。我想,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名字裡隱藏著一位攝影家令人吃驚的才華,另一
方面這個名字也隱藏了一個英俊健康的年輕人短暫和神秘的一生。馬塞爾 ?普魯
斯特說:“我們把不可知給了名字。”我的理解是一個人名或者是一個地名都在暗
示著廣闊和豐富的經歷,他們就像《一千零一夜》中四十大盜的寶庫之門,一旦能
夠走入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經歷,那麼就如開啟了寶庫之門一樣,所要一切就會近在
眼前。
1912年出生的方大曾,在北平市立第一中學畢業後,1930年考入北平中法大學
經濟系。他的妹妹方澄敏後來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