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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柳井彥尚書在這裡讀書的時候,一定是所有同窗中最出色的?”“柳尚書他自己是一定不會這麼認為的。”塾長喝酒。廖羽遲知道,程西樾想打聽祖父留在青葉的往事。可是程西樾只問了一些不相干的問題,到底沒有向塾長提起祖父。讓老人回憶過往並不總是愉快的,塾長醉得比平常快。從塾長家告辭出來時,門外面昏昏沉沉落著大雨。廖羽遲撐起一把傘交給程西樾,再撐起另一把,兩個人一起走到雨裡去。

“西樾兄今天,很不同。”程西樾在塾長面前恭敬、溫順、殷勤有禮,讓廖羽遲覺得幾乎陌生。

“我不想塾長一見我,就後悔聽從了,房東先生的推薦。”程西樾有些口齒不清。

原來西樾兄今晚特別約束自己,用謙虛和殷勤的表現為引薦人爭氣。“做弟子的應該讓老人家高興,不過西樾兄方才也不用太勉強自己,還逞強喝酒。”廖羽遲看出程西樾拿傘的手不穩,“你不會飲酒就不飲,塾長不會怪罪。”“我哪裡是——為逞強喝酒的?你的西樾兄,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借酒澆愁。”程西樾腳步踉蹌,“可惜塾長他老人家醉後,連醉話也沒有說一句,就被師孃扶去睡了,真叫西樾兄失望。西樾兄原想著等他老人家醉了,說的醉話,會很有趣的。”程西樾自己正在說醉話,廖羽遲覺得程西樾說的醉話很有趣。“西樾兄,去學館將就一夜吧。”下山的路程西樾走起來會有危險。“不能,不能去房東先生那裡,”程西樾掙扎著雙手拿住被風的雨傘,“西樾兄不能叫房東先生見笑,見笑西樾兄沒了斯文的醉鬼樣子。”“西樾兄多慮,我不會笑你。”廖羽遲誠懇道。“房東先生不用說了,”程西樾搖頭擺手,“西樾兄非回家去不可,西樾兄如果真的醉了,那就一定要,獨自醉在自己家裡。”搖晃的雨傘在程西樾騰出一隻手來擺手時掙脫,被風颳下路邊的陡坡。程西樾試著去抓取,腳底一滑,倒在廖羽遲及時伸出的手裡。廖羽遲將程西樾負在背上。“不是去學館,我會送西樾兄回家。”廖羽遲解釋,隨後感覺背上僵住的西樾兄終於慢慢放鬆下來。廖羽遲在雨水裡走下一級級石階,周圍雨聲嘈雜,讓他覺得傘下的小世界太寂靜。

他的肩垂下了程西樾散亂的頭髮,髮絲真是柔軟,好象醉酒的程西樾一樣柔軟。

“西樾兄?”廖羽遲輕喚。“房東先生”程西樾朦朧的聲音裡含著睡意。“西樾兄今晚,其實是想打聽祖父的事情吧,為什麼不直接對塾長說?”

廖羽遲一直想問程西樾這個問題,方才忍住不問,因為擔心程西樾不願回答。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必須打破——傘下忽然有些奇怪的寂靜。“不知道啊。是因為擔心麼。”程西樾模糊答道,“擔心會聽見,不好的故事。擔心被房東先生這樣的,好孩子嫌棄。”廖羽遲停下腳步,靦腆得說不出話來。聽程西樾用柔軟的聲音叫自己好孩子,說擔心被自己嫌棄,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幸好程西樾已經睡著了,站在雨中的石階上,因為靦腆而臉紅的廖羽遲,感覺到程西樾微涼的呼吸輕輕吹在自己頸間。廖羽遲繼續腳步,並且獨自笑起來,笑自己方才太敏感。西樾兄方才說醉話,說醉話不可以當真。可是,如果不是醉話呢?如果西樾兄真的在擔心他一直追尋的往事西樾兄來青葉不僅為求學,他想尋找祖父當年在青葉的一個弟子。如今那弟子已經不在人世,西樾兄也只有去問塾長了。可是西樾兄怯於問塾長,西樾兄開始擔心他一直追尋的是不好的故事,害怕那不好的故事被塾長說出來,被身邊的廖羽遲聽見,被廖羽遲嫌棄可是,不論西樾兄追尋的往事是什麼,西樾兄擔心被自己嫌棄是沒有道理的。

廖羽遲想著,如果今夜的石階可以一直延伸,直到天亮,背上的程西樾醒來,他就可以向西樾兄說明,他不會為任何原因嫌棄西樾兄。不過,如果今夜的石階真的可以一直延伸到天亮,那麼西樾兄也不用醒得太早。總是和自己保持距離的小同窗,現在安安穩穩睡在自己背上,真是很很有意思。雨還在昏昏沉沉落著,油布傘周圍滴著密密匝匝的水珠,彷彿這世界都被雨水填滿,只剩傘下移動的一小塊天地。廖羽遲迴頭,看見背上做著夢的程西樾,睫毛在微微顫動。想起也有這麼一個雨天,隔著滴落的瓦溜,他看見獨自一人的程西樾。是一個在春寒中瑟縮的柔弱小孩。羈留在陌生人家狹窄的屋簷下,耐心地等著簷外的冷雨過去的,孤獨又柔弱的小孩。在雨水裡走下一級級石階,廖羽遲想著,至少今晚這場雨西樾兄有自己做伴。那小孩不用再獨自一個人。我不喜歡小孩提問題你留在這裡,不要去青葉白費力氣西樾,有一天你會明白,人生的苦惱多是因為執著口裡渴得很,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