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遠從前不怎麼喜歡在縣裡司衙幫手,派給他事務也是一半蒙一半騙的,後來索性直接去了府學讀私府,更少打交道了。這回考上了貢生,跑去京裡考京考,還沒聽著考得如何,就往縣衙裡來了,還真是新鮮。
幾樣手續一辦,方伯豐看他填的實察司衙事務應該是坊業司的,怎麼跑農務司來了。祁驍遠笑道:“大概是從前我做的事兒他們不怎麼瞧得上,我一露臉,大大誇了我一通,又說你們這裡正缺人,就叫我到這裡來了。”
方伯豐只好笑著搖頭。
原以為祁驍遠必要損那些人幾句的,卻聽他嘆道:“這做人多難?不過當年沒認真做他們交代的事務,如今來實察都不願意留人了。嘖嘖,你說說,這算不算因果報應?”
方伯豐看他:“你不是去京城京考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靈都奉神去了呢!口氣全都不同了。”
祁驍遠道:“自然不同了啊,你不曉得我受的這罪!唉,還是玉蘭說得對,我就該出去見見世面,瞧,這一見就把我見明白了。”
方伯豐也聽不懂他這雲裡霧裡的話,尤其他話裡還帶著他自己媳婦,這人之前又犯過糊塗的,越發不想多問了,只好挑開話頭道:“怎麼好好的回縣裡來了?你可別跟我說你打算轉典試了!”這自然是玩笑話,祁驍遠那性子,哪裡肯這麼落自己面子,就算京考不成,最多轉去考六部罷。
卻沒想到祁驍遠還真的點上頭了:“嗯,我就是這麼打算的。正要跟你請教。我曉得這典試和科考全是兩個路子,你當日的成績可好得很。你得指點指點我。萬一我這三年一過又沒考上,家裡恐怕就要限我的口糧了。”
方伯豐目瞪口呆。
祁驍遠笑笑,拍拍他肩膀:“走走,你家裡說去。雖說飯莊子裡許多嫂子創的菜,只是總比不上嫂子的手藝。正好我回來也沒登門拜訪過,權當你倆替我接風了……”
這自說自話的樣兒可真是一點沒變。
到了家裡,靈素一見方伯豐同祁驍遠一塊兒回來的,她這一陣子都在米市街待著,有些日子沒見劉玉蘭了,見這陣勢便道:“怎麼的?你又做啥壞事兒了?”
祁驍遠一頓,勉強嚥了口口水,方伯豐忍著笑對看著他的媳婦道:“還不知道呢,說到家來細說。”
靈素點點頭:“那我給你們做飯去。”
祁驍遠生怕靈素心裡誤會著會拿什麼剩菜剩飯打發自己,趕緊道:“我和玉蘭可好著呢!嫂子你可別瞎說啊!”
靈素聽了這話回頭看看他,點頭道:“那就成。”說著顧自己去了,祁驍遠對著悶笑的方伯豐長嘆一聲:“我說做人難吧?哪怕你糊塗過一回,人家也記你一輩子呢!”
在邊上屋裡玩兒的湖兒同嶺兒聽見有人進來,走邁著步子出來,嶺兒看了一眼道:“不是舅舅。”就顧自己轉身走了。湖兒看看這麼著似乎不大合適,有模有樣地朝祁驍遠作了個揖,也跟著轉身追妹妹去了。
祁驍遠看看方伯豐:“你家娃兒?都這麼大了?”
方伯豐笑:“可不是,看旁人家的娃兒都跟風吹大了似的,都不敢認了吧。”
祁驍遠連連搖頭,又道:“還是你好,什麼都不耽誤。”
方伯豐給他倒茶:“你抓點兒緊,也還來得及。”
祁驍遠聽了瞪方伯豐一眼:“方懋方伯豐,你如今也油滑了。”
方伯豐笑而不語。
祁驍遠也不說自己為什麼這麼打算的,先問了一通德源縣這回的散花稻災還有之前的亂象,最後嘆道:“我家的鋪子也差點叫人砸了。還是玉蘭一早跟我爹孃說,要麼就多加人手多賣些米糧,若是不想賣了索性清空了關門。老這麼一天一點往外擠,只怕人急了要出事兒。你瞧,還真叫她料著了。”
方伯豐也道:“從前讀書的時候覺著衙門裡做事不乾脆,如今自己也在裡頭了,才曉得艱難。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曉得一步棋下去會引出什麼來。尤其事兒都是明擺著的,偏你怎麼說人家都不信,真難吶!”
祁驍遠聽了也點頭附和兩句,卻沒打算深說此事,反忽然提起了故人,道:“季明言被革了功名的事兒你知道吧?”
方伯豐點點頭:“那時候正鬧散花稻的事兒,知縣大人當時還想在全縣推廣散花稻和辣茄兒,叫我們給攔住了。後來府衙下了政令,總算事情沒往壞了去,司裡還擔心往後同那位處事只怕更易不諧了,沒想到卻忽然來了個上京待查。不過,如今這位,也是一言難盡……”
祁驍遠胡亂點兩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