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是來給他送生辰禮,還有要事,就不多留了。”
季遙歌不想與白斐撞上,送了禮就告辭離去,卻在坤昭宮不遠處的歇晚廊下看到白斐遠遠站著,面色裹著陰雲,似乎要往坤昭宮去,不知為何又改主意,冷漠看了他們數眼,忽然折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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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瞧季先生似乎與太子殿下十分投緣。”跟在白斐身邊的,仍是長嵐宗的修士。
白斐面色陰沉,漫無目的地踱步,也不知要去何處。
“太子殿下很是喜愛季先生,已經不止一次說過想拜季先生為師。”
對方小心翼翼揣忖他心思的聲音讓人不舒服,白斐沉道:“你想說什麼?”
“陛下,坊間早有傳言,得季先生者,可得天下。陛下春秋正盛,當防小殿下受人擺佈。再者論想拜季先生為師的人有如過江之鯽,陛下可要多些留意,若是有人藉此生事,天下必將再次大亂。”
言下之間,大有忌憚季遙歌之意。
白斐腦中所想,卻是適才季遙歌抱著白定遠那一幕,像極他幼年初拜她為師之時的擁抱。
誠如對方所忌憚之事,以季遙歌之能,她的存在,對帝位,對長嵐宗,都是巨大的威脅。若她想要再扶植什麼人登上皇位,尤其是……儲君奪位,那他……
藏於袖內的拳漸漸握緊,他面色未改,只問:“囚仙籠幾時可成?”
“快了。”那人一喜,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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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的不和,不僅沒在儲君生辰那日緩解,反而愈演愈烈,怒火殃及池魚,連太子都不受皇帝待見,幾次考校功課,白定遠都沒讓白斐滿意。白斐怒而斥其不堪大用,宮中更有廢太子之言流出,梁家人坐不住,幾番試探,惹得白斐大怒,斥梁家恃寵而驕,不僅罰了梁家一干親族,更打算將白定遠送往西北。
西北苦寒,梁英華最是明白,又如何捨得將白定遠送去?數十日未見帝王的梁後,終於於雍和宮外求見白斐。
“你也覺得朕待定西太過狠心?”扶起梁英華,白斐淡道,“是他同朕說,他要拜師學藝。長嵐宗有位劍術大師居於紫虛山,常年在西北遊歷,讓定西拜他為師,有何不好?再說了,你我皆長於西北,當年戰火四起,你我尚能走到今日,何況是他?身為一國儲君,哪能如此嬌慣?”
梁英華與他同歲,亦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和他一樣,早沒了少年時的明麗,卻添了無聲風華。這麼多年風雨歷練,作為母儀天下之人,眉間自有寵辱不驚的氣度,讓她比起尋常女人更加奪目。
這美,無關容顏,自有歲月賦予。
“陛下,從居平城相識起,英華已經認識你十八餘載,不敢說完全瞭解陛下,卻也多少懂得些陛下之想。陛下此舉,真是為了要磨練定西?”梁英華站在殿中,不亢不卑,“英華自問這十八年中,一心一意對待陛下,從未起過片刻他心,縱是知道陛下不喜英華,也沒有後悔過。”
“朕知道,所以給你後位……”
“你不知道。這天下女子所求之位,在我心裡甚至比不上鈴草姐去時,你所說的那番話,比不過你一句喜歡。”
那時她剛有孕,他卻即將出徵,抱著她說——“我家裡,也只有你了。”“我不想最後,連你也失去。”
她記了十多年,可她知道,他已經忘了。
他能給她的,只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責任,沒有愛情。
“你嫁我之時應該知道,我沒喜歡過你。”他有愧疚,卻依舊無情。
“是啊,沒喜歡過,連鈴草姐都看得出來。我與鈴草姐,同病相憐。”她淺淺一笑,“她病重之時曾勸我,讓我為你生個孩子,也許這樣,你心裡便能有我。這麼多年過去,我才明白,她想得太過簡單。不愛便是不愛,又怎會因為一個孩子而愛?白斐……”她輕喚其名,“我不問你要送走定西的真正原因,你也不必向我解釋什麼,我只求你看在我們這些年患難與共,也看在鈴草姐曾期盼定西的份上,不要把定西送走,因為……你有天下,可我只有他。”
這麼多年,她就求過他這一件事。
白斐定定看她,良久方道:“不行。”
梁英華雙眸頓紅,淚卻未落,溫和的語氣因為怒氣而顯得尖銳:“白斐,那也是你的兒子,他才九歲而已,你如此急切地要將他送走。你在害怕什麼?又要逃避什麼?”
“我沒有。”他聲音倏爾發寒。
“沒有嗎?”做了他十幾載的枕邊人,她怎會察覺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