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算,胡小六跟著他們也有十八年時間,其間在島上與花眠共處的時間可能比和其他人都要多。花眠那人猶帶赤子之心,像個大孩子,與他一塊很是輕鬆愜意,要俘獲一個少女的心是輕而易舉的事,何況這十八年間無數朝夕相對的日子。
“我……”胡小六訥訥幾聲,想掩飾,可在季遙歌通透的目光卻又無從遮掩,臉越發紅了。
季遙歌作此言卻不是打算成全她,這原是要點醒她的開場白——她與花眠之間,怕是千難萬難。胡小六身為流華君的嫡孫女,看流華君的意思,將來少不得要她接下狐族復興之責。而昆都花家本就反對與獸族聯姻,花蓁就是例子,她一個女子要與慈蓮成婚尚且被逐出家族,何況花眠是昆都嫡子,且不說未來昆都會不會交到他手中,哪怕他只是個尋常子弟,這婚事也不被允許,更遑論他可能要接下昆都,他又何來拋族棄親的勇氣?
這些話到了嘴邊,季遙歌卻又咽下。胡小六目光盈盈,如這海上灑了橘夕的鱗光,動人非常。一個女人一生,怕只有這麼一次懵懂的情動,往後便越發清醒,就像在萬仞山時的她,也曾經如此懵懂美好吧。
忽然而起的心軟,讓她不忍潑下這捧冷水,便又沉默當下,只琢磨起別的事來。
海風卻倏爾轉烈,裹挾著一陣殺氣洶湧而至,季遙歌猛地收神,將胡小六往身後一拉,奉曦出鞘。
平靜的海面波浪驟起,礁石四周突然沒了人跡,只遠處一點寒芒瞄準季遙歌——有人要殺她。
此人元嬰期的道行,比她要高出一階,算不上厲害,安海城的防禦今時不同往日,這人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殺來,季遙歌心中疑竇叢生,卻也不及細想,因為那廂已發動攻擊。
譁——
海浪滔天而掀,礁石一陣震動,碎落的浪花都化作無數冰稜,劈頭蓋臉襲向季遙歌。季遙歌已經休養了半年多,傷勢已愈,筋骨猶勝當年,此番鬥法,她忽覺行動比先前更為靈活,也不知是不是療傷功訣的緣故。
奉曦劍劈散一道火牆,電光從火牆中穿透,逼得對面那妖獸現出身形,季遙歌欺身而上,眼中幾縷幽光交錯,正要行媚骨訣,耳畔忽傳來沉厚聲音。
“不許用媚訣。”
她以神識展望,卻見楚隱坐在巨蝠背上,遠遠觀戰。不消說,這場鬥法是他安排的。她的傷勢已愈,他的歷煉又開始了——這次更直接,不再驅蟲蟻對付她了,換成真正的妖獸。
轟隆!
礁石炸起,季遙歌隨著那妖獸一同落入海中,海水攪如沸湯。這戰從天亮打到天黑,從岸上打到海中,又從海中打到天空。奉曦劍劃出無數火光密織成網,將對手困在火網之中,遙望而去,安海城的海面上,一片火色縱橫。季遙歌氣促血沸,掠到楚隱身邊,只將奉曦劍一橫,待要發作,卻聽他慢悠悠開口。
“這是戰俘。我與他們作了約定,只要有人能戰勝你,就放他自由,如果戰敗,他們則要與你定血契,奉你為主。你不是嫌手下無人可用,我這給你送人來了?能不能收伏,就看你本事。”
一句話,說得季遙歌無言以對。
蛛皇血契,那是以魂魄為約的死契,契者生死不可叛主。
這楚隱,可能是生來克她的。
日子便在這日復一日的繁忙,與似乎沒有盡頭的歷煉中流逝。再激烈的人生,也並非時時都有波瀾起伏的驚險,拋開這日日進行的考校,歲月大抵還是瑣碎且平靜……
百載時光,晃眼便逝。
第171章 告白
百載光蔭; 於大修而言,雖不過滄海一粟; 可季遙歌自己卻從未想過,會困在丹爐流海長達百餘載時光。
但不論如何; 今時已不同往日,一百多年的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
比如地位。
如今的流放之海,論及妖獸實力排位; 多少人都要在昊光與旦戈之後,再加一個季遙歌。前兩位那是實至名歸的大修強妖,可季遙歌卻只是境界仍在丹滿徘徊的低修; 這其中境界差距; 隔著不止一個流放之海。然而; 季遙歌就是以這樣的境界; 在這百年間一步一步走到爐海巔峰; 位列眾妖的第三把交椅。別說海上小妖; 哪怕境界高過她的散修; 長老會的長老,其餘島嶼的大能; 在她面前; 怕也很難開口說個“不”字。
而這一切; 全因為這百年間丹爐流海局勢的變化。
一百年時間; 雖談不上滄海桑田,可丹爐流海的鉅變; 卻也稱得上日新月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