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玄寰。
她這零落半生皆因此人而起——親族俱亡、父死母魔、五十餘年的囚禁、邪劍之身……
縱然她心境豁然,於恩怨已看得很輕; 可猝然確認自己的存在不過他人局中之棋; 也不禁浮恨盈胸; 而此人佈局伏脈千年; 到底又為了什麼?
季遙歌再接著往下看去。
為了追回被盜取之物,三星掛月閣的另一位副閣主幽篁受命前往追捕玄寰; 不想玄寰所盜之物中有世祖秘境蜃海仙國最大的一塊蜃海紗殘片,他遁入殘片所記之地,幽篁為追捕而隨其身陷困境,在殘片所記之地引發大戰,同往的四名修士,無一生還,幽篁隕落,死在玄寰之手,而玄寰亦從此失蹤,生卒不詳。
這與她從花蓁口中所聽到的故事有些許出入,他二人並非攜手同入秘境,然而這和元還所提的鬱離之死,卻相當接近。再確切點來說,元還所提過往,前半段與花蓁所言很接近,而後半段卻與三星掛月閣的記錄相似。
“我們同赴秘境歷煉,卻誰也不曾想到竟誤入蟲巢,遇見蛛皇……那場歷煉,同行六人,只我一人生還,其餘人皆葬身蛛腹。楚隱與我死戰,最後寄入我元神之中,借我之手屠噬他們,鬱離……算是死於我之手。”
元還失落的聲音猶在耳邊。
季遙歌的指腹緩慢撫過玉簡。
殘片所記之地,為仙國南境,名作南嶺蟲谷,也是玄寰的失蹤地、幽篁的隕落地。
一炷香的時間很短暫,她看完這份秘錄就已所剩無幾,論理她要抓緊時間才是,但她卻在如此緊要的關頭怔在這塊玉簡面前,一時間竟生出放棄查探的念頭來。
以她的處事原則,斷不會輕易生出這樣的念頭,但事涉元還,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心也許不如想像中那般強悍堅韌,對一切都無動於衷。她似乎可以輕而易舉接受顧行知的背棄,卻無法坦然面對源自元還的辜負。
這很奇怪。
作為一個被奪舍後重獲生命的人,毫無疑問她擁有兩段過去,一段屬於白韻,一段屬於季遙歌。元還從季遙歌誕生的最初,就已經出現她的生命中,雖說聚散離分,這八百多年的時光二人聚少離多,然而他卻是存在得最久,也最刻骨的一個人。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她的成長,同時也見證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這麼多年,他們生死同歷,共赴險境,除了愛情未明之外,他們的感情近乎不渝。
如果他是玄寰,那這段不離不棄的感情算什麼?
他與她相伴這八百多年光陰,又算什麼?
他的出現,他的存在,是不是也是一場佈局已久的陰謀,可他又在圖什麼?他一步一步指引她成長,助她修行,於她亦有半師情分,可這又為了什麼?
她有過謝冷月這樣的師父,教導她是為了將打造成劍。
那麼玄寰呢?他又所為何事?
是不是她的存在,也是他精心計劃下的產物?
這樣的想法,一旦開了頭,就不可遏制地朝著可怕的方向發展下去。季遙歌面對過種種生死風浪,卻從未有過如此動搖的時刻。
時間緩緩逝去,她的眼前忽然一黯,浮在半空的螢點消失,山海幻象消失,那座神秘而孤寂的世祖奇樓,也徹底消失。季遙歌落回虛空,腳下只有星路蜿蜒。
一炷香的時間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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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五獄塔。
轟隆數聲,峰巒震顫,一座黑塔拔地而起,引得太初門各個峰頭的弟子聚觀。
歷經數百年,這座石塔終被元還改成巨大仙寶,騰空而起,在半空發出耀眼光芒,如同一尊神祗,掠空而去。
第五層塔室的巨大仙幕上晃過外界景象,浮雲過眼,五獄塔離太初已遠。元還站在滿室繁複的機關控鈕前,卻是難得失神。多年心願終於達成,他臉上卻無喜色,雙眼只是怔怔看著展在案臺上的一方蜃紗。
南境蟲谷。
他好像忘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蜃海仙國、南境蟲谷、世祖奇樓、溯世妖書、梵天困生……
誰才是輪迴中的殘象?
————
星河漫漫,路就這麼一條,季遙歌無知無覺地走著,高八斗醉熏熏地飛回她袖中,嘴裡叨叨著什麼她也沒聽清,直到一聲輕喚讓她回神。
“遙歌?”韓星巖已經站在星途入口處等她,身邊是兩個傀儡侍從,正滿面堆歡地一左一右恭候在側。
季遙歌看到癸十,就想起小木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