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和顏道:“你可以走了。爾等但能不偷不盜,清清白白,衙裡自有恩惠,可聽見了?”
獨眼龍叩頭及地,謝恩而去。
狄公厲聲喝道:“將犯人押進來!”
馬榮應聲將袁凱帶進了內衙。
袁凱大叫:“冤枉,冤枉,馬榮兄弟快放了我!”
狄公冷冷地問:“袁掌櫃非親非故,塞一兩銀子與那獨眼龍,卻是為何?快說,你問他什麼話?”
“狄老爺,我只是想協助官府早日”
狄公喝斥:“住嘴!快快將如何殺死孟嵐、殺死史曉鳴、盜竊衙庫金子的全部罪行—一招來!”
袁凱臉色轉白,大汗如豆,卻反詰道:“狄老爺此言有何根據?平白厚誣小民卻是為何?”
狄公冷笑道:“本堂豈會平白厚誣於你?孟夫人說她家花園那蓮花池中的青蛙白天從來不叫聒,夜裡卻十分警覺,動輒便叫。我聽你說,蓮花池內不幽靜,池中的青蛙有時拼命叫喚。——於是我得知你必是夜裡去過那蓮花池。昨天半夜你從牡丹花處出來後,摸進孟宅蓮花池上用蒙汗藥麻翻了孟嵐,並下了毒手,事後你又偷偷藏過了那隻白瓷杯。
孟嵐死時臉上平靜的神態便是明證。由此,我又推出,你用蒙汗藥麻翻了受你指使去與六個強人接頭的史曉鳴,又狠毒地殺死了他,盜去了那十二錠金子,這一切做得不留一絲痕跡,你開著爿大生藥鋪,頗精藥道,又能調合烈性蒙汗藥。還有一點,因為你倉皇折騰了一夜,故今天清晨打野鳧時箭箭虛發,一無所獲。往昔你每次獨個便能打死四五隻。這也是你夜間殺了人,心驚神眩所致。“
袁凱聞聽徹悟,自忖難免一死,反平靜地問道:“只不知老爺如何會疑心是我殺的孟嵐?”
狄公道:“孟夫人等候她兄弟的心情十分急迫,正說明她已疑心史曉鳴在外犯下了什麼可怕的罪行,衙庫金錠被盜事發,她心中便明白史曉鳴必參與了其事。因為史曉鳴那日與孟嵐吵架之後曾揚言,很快便會從你手裡得到一筆鉅額銀錢。史曉鳴與你的關係孟夫人早亦略知一二。孟嵐心細且是個直性之人,他聞得此事,深為憂慮,且看史曉鳴不知去向,故特意破例邀你夜晚會他家蓮花池小亭會面,一面探問真情,一面懇求你莫要加害於史曉鳴。你心中恐惶,擔心事發,故將烈性蒙汗藥倒進了孟嵐的白瓷杯裡。孟嵐麻倒後,你便殺了他,恐被官府驗出藥來,又匿藏了那隻白瓷杯。孟嵐夜間從不會客,已邇遐盡知,故昨夜破例無人知曉,甚至也瞞過了孟夫人。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的罪行卻被蓮花池中的青蛙叫破。袁掌櫃,鐵證如山,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袁凱失聲叫道:“我昨夜將一隻死青蛙踢進蓮花池裡,驚動得池裡蛙聲一片,故閒話時露了真跡,萬萬卻沒想到正是那池中的青蛙令我敗露,我竟還嘲笑那小妖物不會上官府告我殺人哩。如今想來,真是天理昭彰,好畏人也。”(完)
2…10銅鐘案(淫僧記)
第一章
話說狄公調任濮陽任刺史的第一天,匆匆安頓了行囊眷屬,便趕來內衙查收刑獄案卷;披閱功、倉、戶、兵、法、士六曹的文牘簿冊。前任馮刺史遺留下一堆未完的公務,等待狄公善後便宜。狄公秉性慎肅,律己謹嚴,事無鉅細,皆必躬親。又不敢草率處置,故吩咐參軍洪亮陪侍著,遇有疑難,一同計議。
夜已深沉,譙樓早起了更,書案上銅燭臺的燭火照映在狄公蒼白憔悴的面頰上。洪參軍憂慮地望了狄公一眼,擔心狄公積勞成疾,把個身子毀壞了。洪亮原是狄公的老家人,服侍狄公長大成人。狄公科場高中,外放為官,便一直跟隨狄公左右,為狄公出謀畫策。如今的正式官銜為州衙的錄事參軍事,衙裡上下都喚作洪參軍。洪亮對狄公盡忠竭智,悉心服侍,寒暖飲食事事掛心。狄公待之也如父執一般,十分的敬重。
狄公命侍候在書齋門外的老書吏將一應文牘、案卷、簿冊全數搬去館庫妥善存放,並委派專人監管。回頭笑著對洪參軍說:“我見這濮陽山阜峻秀,川澤廣遠。城市裡人煙輳集,車馬駢馳,店肆林立,買賣興隆。可見物產豐饒,百姓富足。那簿冊上記載這裡一向旱澇不作,歲歲五穀豐登,魚米果鮮,應時而出。且有運河漕運之利,南商北賈,奔走闐咽,端的是個富饒之州。算來也應是我託天洪福,只不知富庶如斯,其民風如何?孔子說,庶之然後教之,這乃是敦敷王教,專擅一方的州官治牧之道啊。”
洪參軍面露喜色說道:“老爺,我粗粗翻閱了這裡的刑獄案卷,見這濮陽盜賊斂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