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先生莫要驚惶,讓下官略說個本末。這馮松濤與令太太來往已有五六年,你們結婚之前,他就教授過令太太繪畫。近三年來,他倆若斷若續,時常私下約會,令太大似乎萌生悔悟,欲想與馮松濤斷了往來。——可能今天下午他倆又約會在那後花園亭閣中,話不投機,馮松濤便起了殺機。”
夏明遞個眼色與葉守本,兩人立起身來拱手告辭,口稱恐妨衙門政事刑案。狄公正色道:“不妨,不妨,正要兩位先生一旁看了,好知全域性。”兩人無奈,只得又坐了原位靜聽。
“那姓馮的惡魔如何殺的賤荊?待我親去揭了他的皮!”賀春帆羞憤交加。痛恨至極,言不擇辭了。
狄公道:“他先一拳擊昏了令太太,正傷在太陽星上。便將預先備下的紅綾做了繯套,將令太太活活勒死,再懸吊在橫樑上,佈下懸樑自殺的疑陣。兇手作案時不慎碰翻了方桌上的一柄茶壺,茶壺裡的茶水澆熄了那個梅花形的黃銅香爐。從薰香熄滅的時間推算,令太太遇害在未牌時分,而這之前有人看見馮松濤在後花園門口轉悠。”
賀春帆情緒激動,神情恍惚:“狄老爺允許的話,此刻我就回府去看看。”
狄公道:“且慢,下官還有一句話問你。”
賀春帆茫然坐下。
“賀先生午牌至申牌都在這裡衙廳坐著,整整都有半日。你府上的管家來報凶信時,我記得你脫口而出道‘我離家才一個時辰她就去了’。——這意思莫非是你早已知道令太太死於未牌時分?”
賀春帆一愣:“當時我並不知賤荊死於何時,只是猜來而已。——管家來衙裡報信時,已是申牌交尾了。”
“賀先生因何就不猜想令太太遇害於午牌尾,或申牌頭呢?——香爐上那‘五朵祥雲’燒到正未牌上熄了,你離家正好一個時辰。可見賀先生是未卜先知的。”
狄公的語氣裡透出一絲令人顫粟的涼意,直透賀春帆脊樑。“
“這個,這個,莫非我信口說中。”賀春帆支吾,額上沁出了細微的汗珠。
狄公厲聲道:“不是信口說中,而是賀先生的著意安排!明言與你說穿了吧,正是你午牌時窺伺著侍婢離去那亭閣,便偷偷溜進去殺死了令太太,佈下懸樑自盡的疑陣。
又故意讓茶壺翻倒,讓茶水打溼了三朵‘祥雲’。這樣誰都會相信尊夫人未牌上吊時,不慎碰翻茶壺潑溼了盤香,而這之前馮松濤又正好在後花園門口徘徊逡巡。其實那紙箋是你臨摹令太太筆跡寫的,又差遣了一個小童誆騙馮松濤未牌時來後花園打門。——賀先生不愧是專理刑名的高手,思量得出如此絕妙好計。然而恰恰是你自以為得計時,畫蛇添了足,道出‘未牌’一詞,反露了形跡。你在衙廳整整呆了半日,而尊夫人死在未牌時,你又恰恰不在府裡。這些話只可記在肚中,靜心窺伺我尋絲覓跡,怎可迫不及待強先提示?所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賀先生自鳴得意之時,已墜入恢恢法網之中。——正是那‘五朵祥雲’壞了賀先生的邪惡詭計,替無辜遇害的賀夫人作了證詞,洗了冤案,庶幾可告慰她在天之靈。“
賀春帆垂下了頭,沮喪他說:“我怎會殺害自己的髮妻?老爺豈非平白厚誣於我。”
狄公道:“你發現了尊夫人與馮松濤的行跡,不問青紅皂白,便生出了這個歹毒之計。李代桃僵,不僅一併害了兩個無辜人的性命,而且還可保全門戶的名聲。好了,這已是酉牌交尾了,明日在公堂再一一招供你的全部犯罪詳情吧!”
狄公一示意,兩名衙役走進衙廳將賀春帆押下。葉守本和夏明驚異十分,只覺尷尬不自在。
狄公緩和了顏色對葉守本道:“葉先生,我這就派衙役送你上轎回宅邪。”
夏明上前欠身也要告辭,狄公道:“夏先生,且慢一步,下官還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夏明心中發怵,腿筋微微酥麻。
“夏先生,說實話,我還懷疑過你是殺害賀夫人的兇手哩。這有兩條證據:一、賀夫人偷偷與你相會過兩回,這事單瞞過了賀春帆。她求你寬緩她父親的債務期限,但你卻動起了她的邪念。二、賀夫人在亭閣裡被害前後,你恰巧在賀府後花園賞花。當然你終究不是殺人兇犯,然而你也犯了兩樁大罪。”
“兩樁大罪?”夏明驚愕。
“對,兩樁大罪。一、你妄圖誘姦一個有夫之婦。你是如何脅逼賀夫人的,馮松濤可以作證。二、今天衙廳議事前,你又誘逼賀春帆便私於你,並且企圖行賄,賀府的管家可以作證。——他聽見了你與賀春帆的談話。——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