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殿是曙涵宮的一座別殿,東曙國曆位皇帝都將這裡作為平日裡休息消閒之所,亦是在此接見重要或親近的臣屬,免去在和政堂的許多禮節。然而到了安森,卻幾乎不在清平殿接見臣子,毋論親疏,君臣的會面皆是安排在更為正式的和政堂。
麥羽回到配房怔怔呆坐,直至快酉時吉如豐過來喚她時,才艱難起身。之後便跟著吉如豐穿過莊嚴肅然的正元殿,又一路穿廳串閣,才豁然見著一大幅寬敞庭院,庭院並無太多佈設,只矗立數株高大榕樹,那遮天蔽日盤根錯節的形態,想必皆有數百年之齡。走入那濃蔭之下,身後的肅穆與壓抑頓時渾然天成的被隔絕開來,只覺清涼沁人,安靜閒適。
榕樹蔚然成林的盡頭便是清平殿,麥羽緊跟著吉如豐走入,只見清平殿內明晃一片,半敞著的窗戶放由落日的大片餘暉恣意染進殿裡,安森背門而坐,已換了一身淡紫色雲龍紋暗紗緙絲日月祥雲衣袍,靜靜在臨窗的烏木桌案上一筆一畫的寫著字,整個人都沐在溫潤的暮光中,一片金色襯得他氣勢如虹,明參日月。
吉如豐委身稟道:“皇上,麥姑娘來了。”
安森將筆放回翡翠架上,回頭道:“好。”
麥羽的目光毫無準備的落在安森清輝日光中微微揚起的臉上,霎時竟是目定魂攝,不能遽語。眼前之人有一張傾城奪目的容顏,五官輪廓似雕刻般分明,眉眼間卻又柔美撩人,長眉如葉,密長羽睫覆蓋下的眼眸深沉而清遠,那瞳孔的顏色竟是天空般的幽藍!而束進白玉鑲藍寶石發冠裡的頭髮,也是深深的栗色。此時,他淡粉色的薄唇微翹,正似笑非笑的輕抿,彷彿刻意誘人一般。
麥羽方才在和政堂一直埋首跪拜,並不曾真正看見他的容貌,此時才識這姿容態度,目所未睹。眼下之人,直叫人覺得世間所有關於美人的詞藻,都不足形容如此絕色。
吉如豐在一旁輕咳兩聲,提醒道:“麥姑娘!”
麥羽聞聲驟然醒轉過來,驚覺失態,慌忙回過神來準備屈膝行禮。
安森也只作熟視無睹,輕一揮手,溫和道:“免禮吧,以後在這裡請脈,都不用拘禮了。”
麥羽腦中有些渾沌,面上更是緋紅一片,素來伶牙俐齒的她,此時竟是口拙得答不上話來,好一會兒才羞澀低頭道:“是,謝皇上。”
安森也不介意,只微微一笑,隨手指指旁邊的椅子,和氣道:“先坐吧。”
麥羽本也顫巍巍的有些站不住了,一聽這話,也顧不上客套,趕緊摸到旁邊的紫檀椅,一把拉過坐下,定神稍頃,方才長長緩了口氣。
安森稍一揚手,吉如豐便識趣的退到門邊,安森隨即側過身來,伸出右手放於桌上,一邊捲袖一邊點頭道:“那開始吧。”
麥羽極力抑住心中狂瀾,依禮應了一聲,也稍稍挽了一下衣袖,將指腹按於安森的寸口上。
落陽的餘溫不動聲色的籠罩著曙光城,殿內極是安靜,這般的夏日黃昏,氣息微有慵懶,只偶聽得高樹蟬聲間或傳來,陽光穿過榕樹葉,自內殿半敞的窗戶透入,抖落一地碎碎散亂的斑駁。麥羽只屏息聽脈,全然無暇顧及額上已有絲微的汗跡滲出,幾縷細碎鬢髮溼溼的貼著臉頰,非但絲毫不顯狼狽,反是越發襯得她的容顏,生動而明快。
半晌,麥羽收回手來,微微沉吟片刻,道:“皇上可否再換左手?”
安森稍稍頓了頓,卻也沒有多問,便依言換了左手,麥羽又診脈好一會兒,凝神沉思了片刻,才輕吐一口氣,收手道:“可以了。”
安森瞧著她表情嚴肅,便道:“麥姑娘面色這般沉重,看來是有眉目了,便知無不言吧,朕也好聽聽,是否同方太醫說的一樣。”
麥羽沉浸於方才專注,一時竟忘了場合分寸,脫口便道:“麥羽不是方太醫,自然不會全然一致。”
安森怔了怔,遂即卻也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致道:“不一致沒有關係,朕自然是想聽麥姑娘自己的見解。”
麥羽話一出口亦覺失言,然而聽安森語氣倒還平和,忍不住抬首望去,卻見他唇角隨意揚起的弧度優雅如蘭,不由一時呆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去,和緩答道:“麥羽這兩日皆在翻看方太醫留下的脈案資料,若要和方太醫口徑一致,倒也是不難的。只是每個醫者對脈象病情的定性不盡相同,當然,麥羽也只一家之言,憑自身所學而斷罷了。”
安森微微頜首,含笑道:“看來麥姑娘頗有些真知灼見,也罷,太醫的診斷本就是見仁見智,你但說無妨。”
麥羽略加思忖,一本正經道:“皇上脈象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