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份非常正規的罪己詔,它一下子緩解了江南百姓的情緒,比他們虐殺了幾百幾千的貪官還管用。花石綱沒了、朱家人倒了、皇帝道歉了、殺人放火無罪了等於好日子終於出現了吧!那還造反幹什麼。於是,根深蒂固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理念復甦,大家都各回各家,該幹嗎幹嗎去了。
可憐的方臘,被絕大多數階級弟兄拋棄了。
這種局面形成之後,童貫的十五萬軍隊才展開進攻。關於進攻,實在沒什麼好說,因為戰況是一面倒的,沒有相持,沒有決戰,方臘的人不斷潰散、敗退,直到他回到了老家青溪。
宋軍包圍了整個青溪。
過程很單調很枯燥嗎,也許,如果看正常的史書就是這些。而我不會那麼寫,因為在這些單調裡一直隱藏著無數的激流。在不久之後,名揚天下縱橫無敵的國之將帥們都在這時嶄露頭角。
南征方臘,是張俊、劉光世、吳氏兄弟、韓世忠等人崛起的時候,他們都參加了,可以說,這是他們成名的跳板。
距離公元1103年介紹他們時,已經過去了十八年,當年的少年們都長大了。這些年裡,他們每個人或辛辛苦苦打生打死,或優哉遊哉地混日子,都有了各自的一點點成績。
先說劉光世,這位將門之子過得很順。他不必從基層做起,他老爹劉延慶早把路鋪好了,起點就是三班奉職,隨著一年年長大,他的官銜升到防禦使、鄜延路兵馬都監。至於打仗嘛,他也實習了幾次,畢竟劉延慶是西北軍裡的主將之一,這些年宋朝和西夏沒完沒了地打仗,上戰場實在是很平常。
但,硬是沒有劉光世的戰績記載。
這就是劉光世一生的寫照,他是宋朝有名的將軍,按名位順序,他能排進前三,可就是找不出他有什麼光輝的或是慘烈的戰績。
人家就是能順利無比快速無比地往上爬,名利雙收地往上爬,哪怕老爹不在了,沒人關照仍然不耽誤往上爬。
所以,後來有人很疑惑,他到底叫劉爬爬呢,還是叫劉跑跑?
根據他的爬爬理論,在這次集體行動裡,仍然會指日高升,所以還是不打擾他了,讓他在父親的羽翼下繼續悠閒一年。一年之後天地動盪,他的衙內生活也要開始改變了。
接下來是張俊。
十八年前默默走進西北軍營的少年現在有官銜了,是承信郎。這個銜不大常見,翻一下宋朝官銜系統表,悄悄地說,這可真是個重活兒啊,第一階級太多;第二變化太大,往往幾年之間就變好幾次。好在我還是查到了,它在公元1112年最後一次定職稱,相當於三班借職。
參照上面的劉光世,劉衙內起步就是三班奉職。人和人真是沒法比,同一個官銜,張俊是走遍宋朝江山,從大西北打到大西南,血戰近十年才勉強得到的。
他十六歲進入西北軍當上三陽弓箭手,一直混在底層,默默無聞。到政和年間時,宋朝的南方發生卜漏之戰,宋廷調西北軍精銳參戰,張俊很幸運在參戰部隊裡,這個據傳說在很小時,也就是在十六歲之前就當過強盜的小子殺得滿身血腥,終於脫離了大兵的身份。
回到西北時,他當上了都指揮使。
兩年後與西夏開戰,張俊沒擠進主攻隊伍裡,讓富貴從手指縫裡溜走了,他是從攻者,軍功見者有份,分了他個小小的“承信郎”。
這就是張俊的命運,他有力、有才、有心智,可惜的是沒根基、沒運氣,這兩個極端讓他的心靈強烈地扭曲著,他要富貴!要富貴!要富貴!
這種心靈的吶喊一直伴隨著他從少年走向青年,從青年逐漸走向中年。歲月蹉跎,時日無多,留給他的機會更少了,於是,當機會終於來臨時,他會加倍兇狠無所顧忌地撲過去,攔在前面的不管是什麼,哪怕是天地難容背信棄義,也別想擋住他。
我要富貴!
吳氏兄弟過得更加平淡,比張俊還要平淡。哥哥吳玠生性沉默寡言,每天除了練習弓馬,就是靜靜地讀書。久而久之,連軍營裡都會忘記他。
他屬於有任務就派人去叫,沒事兒連影兒也找不著的人。在這十八年裡,他隸屬於西北涇原軍,託武裝太監總是和西夏人掐架的福,他一點一點地升了點官。
這時他二十八歲,是義副尉、隊將。簡單地說,是個小隊長,或者大隊長他的弟弟吳璘更加安靜,自始至終是哥哥的影子。哥哥是大隊長,他是小隊長,哥哥是小隊長,他是副班長。
這對兄弟相扶相助,一起走過了人生的各個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