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城道:“這是大人對我的栽培”
“我呸,”江天媛嘴上罵著,手上的動作仍然很輕,生怕碰痛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你讓他把你打死,你就能封侯拜相了?”
周致城只含笑著不說話。
他十幾歲就跟了江淮,那時江天媛不過是剛滿十歲的小丫頭,但卻像匹小野馬一樣不服任何管教,江淮看他與江天媛年紀相仿,就讓他在訓練之餘擔起保護江天媛的任務。
所謂保護,在兩個孩子之間更像是陪伴。
離了旁人的視線,她叫他“城哥”,他叫她“天媛”。
她高興,他陪她玩鬧。
她難過,他聽她訴苦。
她打架,他替她出頭。
她完全沒有女孩的樣子,在他眼裡卻是最可愛的姑娘。
他愛這個女人,也只愛這一個女人。
她十五歲去了南京,他就立誓下次見到她時一定向她表明心跡。
在軍營裡忍受無盡的折磨,確是為了功名,但卻是為了能有相當的地位來理直氣壯地向她求親。
可真的再見到她時,她卻一臉幸福地挽著另一個男人,客客氣氣地叫了他一聲“周將軍”。
那時心裡的疼痛比這五十脊杖造成的創傷要厲害得多。
他竟然忘了,她會遇到別的男人,而她並不知道他是愛著她的。
他調查子瀟,想找到子瀟與她不合適的理由,卻越查越發現,作為成婚的物件,這男人幾乎無可挑剔。
五十脊杖打在脊背上時他就在想,從此,他是周將軍,她是江小姐,僅此而已了。
但現在,她就在他身邊,叫他“城哥”,為他包紮傷口,為他憤憤不平,就像是一個最真實的夢境。
江天媛並不知道此時周致城複雜的心情,只是輕輕地清理了那些傷口,小心地敷上創傷藥,之後仔細地包紮了起來,又給他注射了一針嗎啡止疼。
為他把被子蓋好,江天媛拿出手絹輕輕擦拭他臉上的冷汗,“還疼得厲害嗎?”
周致城緩緩搖頭。
半跪在床邊,江天媛看著周致城的臉色,擔心道:“城哥,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太累了,憑你的身體底子,五十脊杖不至於讓你成這樣啊。”
周致城勉強微笑,“我很好”
“我還不知道你嗎,”江天媛責備道,“我爸隨便一句話你都當聖旨聽,累死你都不肯說個不字。”
看著依然微笑的周致城,江天媛微蹙眉道:“城哥,從小你就像親哥哥一樣寵著我,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大哥,你對誰都好,可你到底想熬到什麼時候才對自己好點兒?”
周致城仍不說話,只輕輕閉上了眼睛。
江天媛輕聲道:“小時候總是你陪著我,就讓我陪你一次吧。”
夜闌,寒重,無聲。
☆、有約
夜深,江天媛緩緩從床邊站起來,看了眼沉沉睡著的周致城,靜靜走出這間與周致城的軍銜毫不相配的簡陋屋舍。
看到周致城那些傷口的時候她就明白他為何會挨這頓打了。
這五十脊杖雖讓他皮開肉綻,但也只是傷了皮肉而已。
脊杖有好幾種打法,這樣的打法出血多,看起來觸目驚心,但傷情很淺,憑周致城的身體,就是再如此打三十脊杖照樣能夠活動自如。
這樣的打法出現在周致城身上,只能說明一件事。
江淮是故意打給她看的。
她與周致城之間不管是什麼情分,但總歸是情分不淺,讓她看到周致城傷成這樣,她必會動惻隱之心。無論為了阻止江淮繼續派他做事,還是為了照顧他的傷情,她都會留在周致城身邊。
若是在十年前,她確實會如此。
但現在她很清楚,江淮是在讓周致城監視她。
很可能是因為林莫然,或是因為子瀟。
不管是因為誰,她都需要儘快逃離江淮的視線。
所以,她在那一針嗎啡中加了足夠周致城安睡到明天中午的安眠藥。
督軍府的守備森嚴程度絕對可以與前朝宮城匹敵,但對於江天媛來說,那些明哨暗哨還都是形同虛設的。
藉著廚房外牆邊的一株大樹掩護,江天媛悄無聲息地翻了出去。
寂靜的街巷,打更聲透過寒冷的空氣清晰地傳進江天媛耳中。
咚。
咚咚。
更聲一慢兩快,三更天了。
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