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離北京其實不算遠,遙遙東望,腦子裡自發勾勒出一幅場景,有燈市口大街,還有後海那片寬闊的水域。她熟悉那裡,在那裡掙扎求生,在那裡遇見命裡的男人。可惜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出關的通道被掐斷了,他們被迫輾轉多地。要和官府對抗不那麼容易,東躲西藏了很久,出不了大英總歸難辦,最後無可奈何,汝儉說還是回大同吧,根在那兒,即便出什麼變故,也不覺得遺憾。
這個決定算沒有做錯,這裡還算太平。汝儉腦子活絡,跟人合夥做煤炭買賣去了,她自己無所事事就要瞎想,索性開了個鋪子打發時間。
兄妹倆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只是有時候想弘策想得沒法兒,定宜也怨,怨三哥作梗壞了她的姻緣。一輩子遇見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太難得,錯過了也許再也不會有了。她什麼都沒落下,只有那夜的回憶,想起來就滿腹辛酸。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是不是也想她?她有時很自信,覺得自己獨一無二,但更多時候彷徨不安。還是怕他會娶親,不管心裡願不願意,聖旨難違,他也無能為力。所以還是不去想了,剛開始會打聽京裡的情況,後來漸漸轉淡了,也希望自己能從裡頭退出來,這麼揪著一輩子不是事兒。
她靜下心來,又做幾單買賣,到了中晌汝儉來找她。就是這點好,不管多忙、手上多少銀錢流過,汝儉頓頓飯得和她在一處用。哪怕旁邊鋪子叫上兩碗麵、一窩酥,也要邊吃邊說話。
他挑了碗裡的大肉給她,“今兒見了龐師爺,北邊的山頭叫咱們頂下來了,那塊可是風水寶地,將來靠著它吃也夠了。”
定宜唔了聲,“師爺賣山頭,不怕上面過問?”
汝儉說:“沒有府尹授意他不敢,這地方窮,朝廷每年幾百兩養廉銀子塞牙縫都不夠,遇著賺錢的機會,一個個紅了兩眼往回撈,出了事兒再說。”料她怕暴露,忙道,“你放心,我讓人頂了名頭,查也查不到咱們頭上。你這裡怎麼樣?來往的人多,這麼下去怕不好。你年紀也到了,三哥給你瞧了個人,大家子出身,人品過得去,今年上寒就把事辦了吧!”
他儘量說得輕描淡寫,定宜還是大吃了一驚,“咱們眼下這樣,三哥讓我嫁?”
“女人總得有個窩,我怕耽擱誤你,萬一哪天我壞了事,好歹有個人能照顧你。”汝儉把筷子擱下,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有些緣分強求不得,該往前看的時候不要回頭。我說的那戶人家不在官場,兩家原是舊友,省了好些麻煩,你嫁過去不會吃虧。我看見你有了著落,心裡就踏實了,往後一門心思掙錢,孃家壯大了,你在那邊腰桿子也壯,任誰都不敢欺負你。”
定宜只聽他說,斂手坐著,心裡一片黯淡,“想必那家悄悄見過人了吧?”
汝儉說是,“你執意要開鋪子,迎來送往的,別人想看你不難。”
照她的本意,開了鋪子就表示這輩子不嫁人了,否則好好的姑娘,又是漢家子,沒有拋頭露面的道理。可即便是這樣,仍舊逃不開被安排,她心裡不樂意,把筷子放了下來,“何必禍害人家呢,就算嫁了也不能一心一意過日子。三哥是嫌我累贅麼?咱們兄妹團聚才半年光景就著急要我出嫁,既然如此,當初還不如留在十二爺身邊。三哥,我跟你走是顧念手足之情,不是為了換個地方嫁人。”
汝儉被她說得一愣,“讓你嫁是為你好,何必說這樣的話。咱們是一個爹媽生的,我嫌我自己也不能嫌你。罷了,你不願意我也不逼你,一個妹子我還養得起。吃飯吧,才剛的話當我沒說,回頭我想法子推了就是了。”
定宜哪裡還吃得下,本來就是逃難的人,到一個地方,應下一門親事又推脫了,萬一人家懷恨在心怎麼辦?她有時覺得汝儉善於軟刀子割人,嘴裡說著全依你,分明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了,還說什麼由得她?可這回她不能妥協,另嫁別人就是有負十二爺,她這人,情願別人對不起她,也從來不幹虧欠別人的事兒。
“咱們家的案子,後來你打探沒有?還在不在查?”
汝儉說:“朝廷已經不叫查了,到此為止。可能皇帝覺得事情沒有頭緒,查下去也是白費力氣吧,老十二如今歇了手,躲在王府裡足不出戶。這麼著也好,橫豎沒指望翻案,事情快點兒平息,風頭過了也就用不著東躲西藏了。”
接下來各懷心事,一頓飯吃完,汝儉又出門辦事去了,定宜心裡空落落的,站在窗前只管愣神。案子不查了,對她來說不是好訊息,她留在他心上唯一的依託沒了,慢慢他就把她淡忘了吧!離別前她說希望他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