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跟著哭,“你放心,孩子哪兒都不去,就在我身邊待著,我會好好照顧他。可是你們一定得回來,別人再好,終不及自己的父母,別讓弦兒走你的老路。”
夏至在一旁豪氣干雲,“我陪你一塊兒上喀爾喀,兩個人好有個照應,你獨個兒上路我不放心。”
定宜搖了搖頭,“用不著,我一個人走利落,多個人反倒礙事。再說去那兒不安全,我不能再饒上你。我那弦兒,不單拜託嫂子,也拜託你。師哥,這宅院太平就靠你了。”
她是拿定了主意,誰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心。看著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一個一個相繼死去,她活著也是種煎熬。所以要死就死在一起罷,到時候見機行事,連命都豁得出去的人,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她整理行裝啟程,臨行在弦兒額頭吻了吻。心裡有太多話了,可是看著這嗷嗷待哺的孩子,什麼都說不出口。她也想看他長大,看他成家立業,可是她這種人註定和親人緣淺,先是父母兄弟,現在是丈夫兒子。
她換了男裝咬牙上馬,聽見弦兒開始細聲啜泣,心裡滴血似的,卻不能再耽擱了。也許十三爺已經上路了,她再晚些落在他之後,找見十二爺還有什麼用!
拔轉馬頭奮力揚鞭,馬蹄一路急馳出城門。冬季萬物蕭瑟,輕霜經久不化。走了一段回頭看,那城廓隱隱浮起蒼白,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從北京到張家口,再到烏蘭察布,離邊境最短的距離是穿越蘇尼特右旗至扎門烏德。蘇尼特右旗是個剝蝕高原,剛入境內還是坦蕩的高平原和丘陵,但想到兩國接壤處,必須穿越渾善達克沙地。那地方是個有水沙漠,風光很好,只是晝夜溫差大,一天走不出去就得過夜。
找個水泡子紮下來,自打沒了投宿的驛站,定宜馬背上的東西越來越多了,最後裝不下,只得買了頭駱駝。駱駝能負重,背上厚氈和糧草,累了可以就地休息。
她生了堆火,乾糧放在火上烤,就著涼水能湊合一頓。吃完了靠著駱駝,駝峰溫暖,還能擋風。她有了閒暇,掏出一個小錦囊在手裡盤弄,這是弦兒滿月那天落的胎髮,她帶在身上,想孩子就拿出來看,也可寥解思念。
路過小集的時候買了面銅鏡,玲瓏可愛,只有手掌大小。她掏出來就著火光照,她是那種不易黑的肉皮兒,可是風吹日曬的,顴骨上開了細細的口子,乍眼一看殷紅一片。找個豬油罐子胡亂抹兩下臉,刺痛減輕了些,拉過厚氈蓋住身子囫圇躺倒,一晚上耳邊風聲呼嘯,不遠不近的狼嚎此起彼伏。起先有些怕,後來抵擋不住睡過去,第二天醒過來安然無恙,也算幸運。
收拾東西上路,牽馬的時候發現沙地上一灘血,她嚇了一跳,這種地方不管人和牲口,受了傷很難走出去。她慌忙去查驗馬和駱駝,每一處都看了,好好的,連塊皮都沒破,這血是哪兒來的?不解歸不解,趕路要緊,捆紮好了氈子便又上路了。
再走一天,漸至二連浩特,站在壩子上看,戍軍搭起的架子對面就是喀爾喀的土地。她緊了緊腰帶,牽著她的馬和駱駝就過去了。
要越過關防須得有文牒,幸虧七爺幫忙,當天命人籌備妥當,眼下要用也不顯得慌張。
守邊的人一抬手,上下打量她,“從哪兒來?”
她說:“從京裡來,到烏蘭巴托投奔親戚。”
領頭的佐領翻看了文牒,嗤地一聲道:“外頭打仗呢,投奔親戚,什麼算計!我看是編瞎話吧?”
她有些著急,卻不能冒失頂撞,賠笑道:“不是瞎話,真是投奔親戚來著。您看我這路票可是朝廷頒發的,真的假不了。”
佐領哈哈一笑,“誰知道你是不是偷來的,想攜帶私貨叛逃吧?”手裡的鞭子一指馬和駱駝,“上頭裝的什麼東西?來兩個人過去瞧瞧。”
幾個兵卒動手一通翻找,定宜明白了,想出去沒那麼容易,光有文牒還不夠,你還得花買路錢,要不隨口給你栽個贓,收監治罪一句話的事兒。
她識時務,從袖袋裡掏出一張銀票來,拉過佐領往他手裡一塞,“這個您收著,不多,二十兩,給您和軍爺們喝茶暖身子。我是良民,不懂什麼是叛逃,因著家裡人都沒了,只有個表哥在關外做買賣,我得投奔他找飯轍。您瞧人準,我這模樣,叛逃也沒人要不是?您就發發慈悲,放我過去得了。”
佐領一看,這小子還算明事理。邊關進項不多,就靠收刮進出的人弄些油水。二十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勉強塞牙縫吧,有比沒有好。因痛快放了話,“也不是咱們有意的刁難人,這會兒兩軍交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