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搖頭,“我小時候膽子不大,那些帶火的東西都不敢碰。”
一個陌生人,沒和你走近,總琢磨這人多高深多不可測,可是聽了這些話,突然覺得王爺雖有權有勢,也是血肉之軀。她使勁標榜自己膽兒大,人家對性格上的缺點滿不諱言,這麼一來不覺丟份兒,反倒更顯得有人氣兒。
“玩兒竄天猴,不就為了聽那一聲響嗎?”他看著她,因為缺失,有時候變得很敏感,譬如聽戲之類,他不能接受,自然就厭惡。
定宜忙道不是,“我玩竄天猴不為聽響,就為看它蹦多高。我怕響兒,您也瞧見了,打個雷都能把我嚇趴下,像過年點掛鞭呀什麼的,我一概不沾。”她靦腆笑了笑,“我就跟您似的,遠遠站著看,湊個趣兒得了。”
兩個人這算找著話題了,站在屋簷下啊,外面隆隆下雨,他們聊煙火。醇親王臉上的笑容定宜都清楚看著呢,燈火搖曳,他的一個眼波一次回頭,都和別人不一樣。她不喜歡姓宇文的,但是這位例外,不為他幫過幾次忙,單就是人品好、談吐得體,自己也願意和他多說話。
“王爺幾時生人吶?”她眯著眼,露出一排糯米銀牙來,“等您做壽,我給您糊大紅壽字的孔明燈,點著了讓它飛,必然比竄天猴飛得高。”
他還是淡漠的模樣,“九月初九,我也是重陽那天落地的。”
定宜啊了聲,“太巧了”
是很巧,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巧合,碰到一塊兒了,無法解釋。不過這人倒是童心未泯,只有孩子過生日才說長尾巴呢,十八還這麼套,真少見。弘策以往官場上週旋,時刻要警醒提防,難得遇見個無關痛癢的人,說話不必忌諱,正考慮要不要請他進去喝杯茶呢,關兆京打外邊進來了,淋得水雞似的,膝頭子往地上一點,哀聲說:“主子噯,奴才在神武門上候您半天,沒想到您從西華門出來了。怎麼樣吶,淋著您了嗎?天兒說變就變,您瞧您袍子都溼了。趕緊別耽擱了,奴才叫人預備乾爽衣裳您換上,別捂壞了身子。”
到這兒,閒聊算告一段落了。關太監要伺候王爺進府,定宜半截話仍舊咽回了肚子裡。垂手恭送吧,心裡惆悵著半天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錯眼一瞧,王爺走了兩步又踅過身,把手裡的傘遞了過來。
“拿著。”他把傘調個頭,傘把兒對她,挑了挑說,“這雨一時半會兒且停不了,淋得太過了要得病的。”
定宜笑了,蝦著腰雙手去接,“那等響晴我再給您還回來,謝謝王爺。”
他微頷首,收回視線撩袍進門,一群人簇擁著往後邊去了。
洗漱好,換得了衣裳出來,前院管事的陸審臣已經在外面候著了。王府前後院由兩撥人打理,各有各的章程。前院管事身上帶著三四品的銜兒,除王府莊園田產要監管,外頭公務往來也替主子承辦。因每天肅立著回話,今天誰誰來訪,為的是什麼事兒。十二爺在軍機處行走,和都察院、刑部都有牽扯,還得回稟,哪個衙門的什麼案子,進展如何,結案沒有,諸如此類。
弘策耐著性子一件件問明白,他吃這行飯,不管樂不樂意,都是他的差事。朝廷就是這樣,人多事雜,雞一嘴鴨一嘴的,弄不好就翻出些老案子來做筏子。事情清楚明白的皆大歡喜,然而總有那麼一兩宗疑點叢生,從頭再排查,又變得千絲萬縷,十分耐人尋味。
他點住了冊子上的一個人名,“溫祿在獄裡自盡,牢頭髮現已經是次日卯初了,也就是說這一夜牢裡無人看守,至少是無人巡獄。溫祿死後不久家中失火,其妻葬身火海,幼女不知所蹤,這個案子就這麼結了,結得實在草率。”
陸審臣道是,“下半晌刑部來人,大致把事兒回明瞭。那是太上皇在位時的案子,過去了十二年,刑部昨兒得了令,已經著手在辦了。溫家三個兒子流放皇莊,還有一個閨女,當初親戚都不願意收留,後來被奶媽子領走了,現在流落在哪兒,還不得而知。”
他閉了閉眼,“緊著查吧,孩子倒是其次,要緊是那個奶媽子。既然留到最後,總知道些因果。”
陸審臣應個嗻,“王爺過陣子要上寧古塔,走盛京的道兒,恰巧經過長白山。溫家兄弟發配在那裡炮製人參,要是命大還活著,應當都是近而立的人了。”
他嗯了聲,捏捏眉心道:“那就遞摺子說明緣由,也別等了,挑個時候,早早兒動身吧!”
第15章
雨勢稍緩和的時候定宜回去了,騎著馬,肩上扛著王爺給的那把傘。
天都黑透了,臨街的人家點起了燈,經過窗外,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