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勻察覺都愛了她的客套和疏遠,看來景寧已經後悔同一幫子未曾謀面的人長途奔波了,便給她找臺階下,說:“其實回家過年就是放鬆休息,開車雖然有趣也確實辛苦。你看吧,要是決定走,出發前再聯絡我。”
這話說得倒像武勻是發起人,景寧則是被號召者了。景寧明白是自己的冷淡讓他這麼委婉,於是解釋,“其實我是等不到過年就想見見家人了。”
武勻不禁側目看她,這句話不像是景寧說的,她不是輕易流露情感的人,還是對他這個半生不熟的男人,看她確實消沉,武勻問的隨意:“被什麼事打擊成這樣了?”
“生老病死吧。”景寧懶懶地扒拉著盤中餐說。
武勻看著她沉吟良久,說:“你這是綜合徵,是病,得治。”
“病?”
武勻站起身,“走,我帶你去看病。”
景寧真的跟著他走了,可是武勻沒帶她去什麼醫院、心理診所、康復中心、理療店,而是帶著她去爬山。隆冬時節的山野一片荒涼,衰草枯木、灰石黃沙、落葉凋零。
景寧後悔得不行,“不爬不爬,回去上班了。”
武勻已經順著山道向上走,“山頂有位世外高人,普度眾生的,不想見見?”他徑自順著山路轉個彎,乾枯的枝丫遮遮掩掩,縫隙間能看到他灰色的棉外套在向上走,速度還很快,那樣子,就算景寧此時下山他也不準備送他回去了。
送他的“世外高人”說動了心,何況司機不走乘客無法返程,景寧只得追上武勻走進冬日蕭條的山林。
“現如今的爬山只能說是爬坡,”武勻只覺得不夠盡心,“這山也沒什麼挑戰,應該徒步去神農架當回背包客,遇到大腳怪什麼的還刺激點。”
饒是上坡路,景寧也走得費勁,冬天被室內暖氣養得發酥的脂肪很久沒被充分調動起來了,都長成了懶筋,走長了路都覺得腳筋被身著,尤其是她還穿著高跟鞋。
兩人的鼻息都被撥出的白濛濛的霧氣籠罩著,景寧微喘著說:“我覺得你的車完全可以開到山頂。”
武勻不認可地直搖頭,大力地坐著擴胸運動活動筋骨,“你還是活動活動吧。”
“走”到山頂,景寧出了一身薄汗。她摘掉圍巾和帽子,迫不及待地找了塊巨巖靠上去歇著。光禿禿的山頂上連個亭子都沒有,四下眺望,更不見武勻說的什麼廟,“又上了你的當了,你那‘世外高人’在哪兒?”
武勻蹲在山頂,望著山腳下灰濛濛的城市輪廓,有種鄙睨一切的悠閒和傲氣,“你現在就是世外高人了——城市之外,站在高階。”
景寧被他氣到,“詭辯。”
武勻在撿碎石,瞄準一棵樹上最後一片枯葉練習投擲,葉子高而飄搖著,他總是打不中。景寧遠遠地看著,就想到了那個《最後一片落葉》的小故事,牽枝連葉地,就不吉利地聯想到了疾病和死亡,又想到了格日勒,不由得蹙緊了眉頭。而正試圖把那片葉子擊落的武勻,在她眼裡也變得殘忍冷酷,她語氣不太好地說:“非要讓它落下來你才開心嗎?”
武勻正要扔出石子的手頓住了。看著景寧,他丟了石子拍掉手上的沙土,走過來挨著坐在景寧倚著的大岩石上,“看來確實不太高興。來吧,說說,是升職的機會被人搶走了,還是丟了錢包?”
“這些事情我已經不關心了。”景寧說,她低眉微嘆,寒涼的微風拂動順直的黑髮,一副難得的溫順摸樣。黑色寬大的外套裹緊在身上,意料的褶皺越發顯得肩腰消瘦,陰沉的冬天也更讓她多了憂鬱。
武勻真想陪她就這麼坐下去,安安靜靜,不問不說話,天大地大隻塗抹兩個,也只是坐著。但是正午過後,寒氣一分甚過一分,武勻不忍她著涼受寒,問:“遇到了什麼事?”
“沒什麼,拿別人的事情感傷一下。”景寧嘆氣,“只是越來越覺得沒什麼事情是放不下的,也沒什麼是值得拿命去堅持的。這輩子像是能一眼看到頭,每一年的自己在幹什麼都能猜到,好沒意思。”
武勻笑了,“怎麼老氣橫秋的,別以為自己看到了一輩子的路,誰知道明天你會遇到誰,人生處處是意外。
武勻的語調一直是不疾不徐的節奏,他的話、他的聲音都有讓焦躁的情緒漸漸踏實安定下來的沉靜和寬厚,”平平淡淡的每一天其實都過得不容易,何況一輩子那麼久。世界在變,自己也時刻在變,總覺得自己和周邊不那麼容易溝通,心情和願望被現實打壓得很厲害。你這是偶爾困惑一下,階段性發作,我也經常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