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在船上,像尊石像般堅毅而沉默,火槍和寶石刀柄在腰間閃閃發亮。火紅髮色下的相貌本是極好的,但男人明顯心情很差,黑沉沉的臉膛上佈滿胡茬,嘴唇抿成一線,便有了令人生畏的壓迫感。
漿手把小船划到岸邊,男人利索的從小船裡跳上棧橋,皮靴“咚”的重重踐踏在木板上,發出不詳的聲響。傑內的心臟隨著這聲響怦怦亂跳,彎腰湊上去低聲叫道:“大人!太榮幸了”
“帶路。”海雷丁連寒暄的心思都沒有,直截了當表明來意,一句帶路說得跟“全滅”一樣兇惡。
“是的是的!立刻立刻!”傑內像被海蟄蜇了一樣跳起來,趕緊在前方指引方向。一路上海雷丁一聲不吭,傑內心底越發忐忑。
“大人,我並不認識通緝令上的人,只是前些天來的那兩位兄弟覺得像,我也不敢亂說,這幾天只讓人偷偷看著,並沒驚擾,您可別、可別”
海雷丁喉嚨裡哼了一聲就沒了動靜,顯然無意聽旁人在囉唆什麼。他胸腔裡有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從阿爾及爾一路燒到突尼西亞,愈演愈烈,正瀕臨爆炸邊緣。
一百個日日夜夜,像在無邊濃霧中行駛,明知無望,卻不斷重複沒有理智的尋找。而現在,他的憤怒、悲傷、悔恨,一切都跟漂浮在水裡的海菜一樣廉價。全白費了!
正午剛過,熱浪滾滾,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挑這個時間出來辦事,集市上卻突然出現了一夥兒橫衝直撞的武裝海盜。為首那個紅髮男人尤其扎眼,質地良好的亞麻襯衫、金線腰帶、寶石鑲嵌的大馬士革刀及銀柄火槍,每一處都顯示著他不該在這平民集市上逛街。
商人們嚇得兩股戰戰,海盜雖然主要吃海貨,但仍然不脫強盜範圍,上岸掠奪也不是稀罕事。眼見突尼西亞的大佬傑內像個馬仔般前面帶路,不知道是誰要接下這場禍事。海盜頭子那雙鷹隼般的藍眼睛掃過,直奔城牆腳下那片攤位而去。
待這夥剎神走遠,幾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販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城牆那片兒不是賣小吃的就是賣布頭的,你說他們氣勢洶洶是去搶誰?”
“天意難測,誰知道啊”
賣雜貨的辮子姑娘正坐在陰涼下腦袋點來點去的打盹,尚不知禍事即將上門。一片陰影烏雲般籠罩下來,兩隻極大的靴子站在攤位前面,尼克心裡咯噔一下,神智立刻清醒過來。
“把頭抬起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尼克強迫自己吸氣再呼氣,慢慢仰起頭,看向面前的高大男子。他手扶刀柄逆光站著,看不清表情,渾身透著即將爆炸的火藥桶般的危險氣息。
“很有趣是吧,跟個牲口似的乖乖讓人栓到牆上?嗯?!”
幾個銅杯被狠狠踹出老遠,盤子則在皮靴下碎成瓷片。海雷丁踢開地上廉價貨物,山嶽般逼迫過來,走到尼克面前,伸出手臂。尼克下意識的縮起脖子,這隻大手卻落在頭頂,一下下撫摸著她的頭髮。他笑著,語氣和動作都極端溫柔,溫柔的讓尼克在四十多度的熱風裡忍不住瑟縮寒顫。
海雷丁輕聲嘆道:“過得很開心?整整三個月啊!我一直一直在找你維克多還點燈熬油的畫了一百多張通緝令可是獵鯊告訴我,你不肯承認做過我的手下呢!”
尼克說不出話來,海雷丁從她的頭髮一直撫摸到臉頰,描摹畫像一樣一下下描繪著眉骨輪廓,鼻樑線條,嘴唇弧度,接著到脖子——那個雕刻精美的銅頸圈上。鎖鏈叮咚作響,摩挲的動作那麼輕,輕如撫摸情人來信,可尼克像被摁在水裡一樣幾乎喘不過氣來。
“船長,東西找到了!”另一組下船就去抄家的海盜捧著幾件極其眼熟的武器出現了——黑色巨鐮和兩把他贈與的匕首,土狼聲稱落在阿爾及爾海底的東西。
“那個金眼雜種藏在屋頂的稻草裡,不過還是被我們翻到了!”
“哈!看來沒有認錯人呢!”海雷丁瞧了瞧這三件武器,轉頭掐住尼克脖子,把她的臉扭向海妖標誌性的鐮刀:“怎麼不做聲?還他媽繼續裝失憶,耍著我玩兒?”
如同深不可測又無法預料的狂暴海洋一樣,海雷丁的表情驀然一變,烏雲立刻籠罩。三個月的勞師動眾,無數遍的悔恨追憶全打了水漂,這小兔崽子卻沒事人一樣自在擺攤,海雷丁近十年裡都沒有如此惱怒過!他瞧見尼克脖子裡的頸圈,又是一陣熱血上頭,突然扯起這條鐵鏈,猛地一腳踹在她身後的土牆上。
轟!!!
牆壁在這巨力之下崩潰倒塌,隆隆巨響過後,塵埃瀰漫四周,圍觀眾人無不被這個海盜頭子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