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被臨時拘留在市警署特殊拘禁室的“四大公子”,雖然還是受到了溫飽無憂的特別關照,可一旦失去了自由的幸運兒們,還是嚐到了為那一場“為所欲為”付出代價的滋味。
報紙上說,其中兩位被告正擔任著國家中、高階公職的父親——高法錢院長和警署楊副署長,分別接受了有關方面的勸告,一位離職到北戴河海濱別墅休養;一位則“因病”住進了醫院。
這場在社會輿論嚴密監督下的非常訴訟,甚至連警方原有的監管人員,都不允許隨意接觸四位被告。原因當然是,涉嫌有罪的被告之一的,即是警方官員的子女。
世人們得到的印象是:這次社會輿論的壓力過大,就連權傾法、警界的兩位要人,也不得不為了“避嫌”,儘量躲開了這場刑事訴訟的漩渦。
這個期間的皇糧衚衕,人們又看到了巡警老周走在路上的身影儘管他努力想對熟悉的老居民們擠出臉上的笑容,人們還是不難發現,老周的步態已經顯得老態龍鍾,他經常走走停停,有時會盯著某個沒有意義的牆犄角發呆。連衚衕裡最調皮搗蛋的孩子,也會在遇見他時,乖乖兒地叫一聲“周伯伯”或“周大叔”。
然而,就在這一片看似平靜的空氣下面,人們仍然沒有因此恢復往昔那平常的心態。到底皇糧衚衕失去了什麼?誰也說清楚。這種氣氛,也同樣蔓延到了紫姨的小牌室裡
一切,從法庭到輿論,似乎都來得太容易了一些。世人空前高漲的“正義即將戰勝黑暗與強權”的樂觀之潮,到底掩蓋著怎樣一股未被察覺的險惡暗流呢?
紫姨的預感並不好,感到十分迷惑不解。
曾佐和嚴大浦不笑了,孫隆龍也不敢笑了;秋姍不笑了,小町也笑不出來了;連那小點子似乎都不敢蹦蹦跳跳地撒歡取寵了。他們還是會集聚到紫姨的身邊來,卻經常是在沉悶的寧靜中度過整個晚上
紫姨特地對嚴大浦詢問過:對那位至關重要的“目擊證人”——年輕巡警李小柱的人身保護狀況如何?也提示過了受害人周小月的遺體保管情況。
乍看上去,似乎一切也都被安排得無可挑剔了。
那麼,法庭和那位一夜之間便美譽直上“青天”的主審法官王玉農,到底還在等待什麼呢?
媒體猛熱了兩、三個星期的話題,因為二審開庭的遙遙無期,也漸漸地消失了原有的慷慨陳詞和議論紛紛
漫長的兩個半月過去了,二審開庭的通知,終於下達了。
主要日程,還是一審中由被告方代理人提出的“相關證據的再調查與再核實”:一是目擊證人李小柱的出庭作證,二是被害人牙痕與嫌疑人傷口疤痕的驗證。
旁聽席上雖然仍是座無虛席,法院門口,已經不像一審開庭時那樣人滿為患了。人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熱得飛快,冷得驟然。生活中層出不窮的現實憂患,總是會不斷地更新著人們的注意力。
三位便衣的法庭官員表情很肅穆。他們基本沒有開口說話,就在警署門口,出示了首席法官王玉農親筆簽署的一紙檔案。正式從原定親自負責移送重要證人的嚴大浦副探長手裡,接過了李小柱。
按照規定的時間,法庭派來護送“目擊證人李小柱”的專車,從市警署出發了——這是一輛黑色的美國道奇牌轎車。
事後,嚴大浦承認,自己當時的確產生了瞬間的猶疑但是,因為車小人多,他只好讓李小柱一個人,隨同那三位便衣官員,坐進了那輛黑色的道奇。
他永遠記住了李小柱在鑽進車門之前最後的回眸——他給自己留下的那麼緊張不安的一瞥
嚴大浦乘坐的是警署押送要犯的一輛警車。無法否認,這是一輛車齡太高也“疲勞”過度的老車子。它在過去的“服役”期間,也不是沒有多次發生過不勝其力的故障。
儘管嚴大浦下死命令,要求自己身邊的司機,緊緊尾隨著那輛黑色的道奇,務必一起到達法庭。但警署的這輛老車,還是那樣無可救藥地“偏偏”就在西單的鬧市街頭,拋了錨!
那輛黑色的道奇,就像蒸發了一般,從此永遠地消失了蹤影——連同那位事關重大的目擊證人巡警李小柱這件事情,也許是嚴大浦有生以來最無法自我開脫的一個疏忽。
法庭上那位鐵面無私的王玉農法官,當眾把這個無法彌補的“失誤”,歸罪為警方有關負責人的“嚴重失職”!
他當場否認了法庭和自己本人“曾經派車前往市警署移送目擊證人”這一事實。而且特別宣告:本法庭從來無此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