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小娘子一向裡待他好,看來是沒白費。”阿棗按了按酸脹的道,“呂嬤嬤這會兒差不多該起了,你去她屋裡說一聲,往廚房傳些熱乎點心和湯羹給二郎送來,別一個還沒好另一個又倒下。”
“我去吧,呂嬤嬤醜正才睡下,她上了年紀,怕受不住。”阿杏揉揉眼睛,眨巴了幾下道。
阿棗點了點頭:“索性多要一些,咱們也吃些,暖暖身子。”
說著去揭敷在二娘子額頭上的帕子,才一揭開便有股熱氣冒出來,阿棗趕緊將帕子投進涼水盆裡,漂了幾下,拿指尖拎起來忍著刺骨的寒冷擰乾,疊好了蓋在主人的額頭上,用手掌輕輕摁了摁,毫無預兆地湧出眼淚來,喃喃道:“小娘子,求求您快些好起來吧。”
鍾薈感覺自己飄到了半空中,她俯視著這一幕,很想說點話什麼安慰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接著她有些恍惚起來,阿棗連同莊園的屋子彷彿水中倒影,晃了晃,隨即消散了。遠處的虛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徐緩的琴音,她側耳傾聽,覺得這曲子有些耳熟,不由自主地循著琴聲飄去。
眼前慢慢浮現出個宅院的樣子。她四下裡環顧了一眼,立即認出來這是衛家的正院,那棵梨花樹少說也有七八十年,枝椏張牙舞爪的,很好認。她霎時放了心,腳落到了地面上。
“十一娘來了。”衛七娘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轉眼間就到了她跟前,她看起來也就八九歲的模樣,烏油油的長髮梳成雙鬟髻,穿著件鵝黃色的衫子,衫子外罩著層霧一樣的輕紗,胸前的纓絡上掛著那塊白玉如意。
鍾薈由她牽起自己的手,笑著道:“前日我遇見你家十二孃了,她生得與你很像。”
“那不就是麼。”衛七娘完美笑顏地指了指坐在臺階上的小娘子,她著了件櫻粉色的綾絹上襦,月白裙子,正羞怯地望著她笑,細聲細氣地道:“鍾姊姊。”
“你不是想學廣陵散麼?”衛七壓低聲音道,“趁著阿翁去宮裡還未回來,叫六兄教你。”
鍾薈想起衛六郎與鍾十三娘議親,心下正躊躇著要不要避嫌,衛七娘已經拉著她走到了樹下:“仔細學啊。”
衛珏垂著眼簾,專心致志地撫著琴,落下的梨花在他身邊鋪了一地。
琴音有些悲愴,鍾薈無端覺得心裡有些發堵。
一曲彈畢,衛珏在悠長的餘韻中仰起臉朝她笑了笑:“學會了麼?”
“一遍哪裡能學會,”鍾薈悶悶地道,“你再彈一遍,慢一些。”
衛六郎看了看天色道:“來不及了,回去吧,小十一。”
身後七娘和十二孃也道:“快回去吧。”
鍾薈一回頭,不知何時衛家眾人都到了,滿院子的人,衛老太爺、衛珏的阿耶阿孃,二房、四房、三房。。。。。。怎麼不見衛十一郎呢?她有些納悶,他阿耶阿孃和阿兄阿姊都在,她正要開口問,又聽衛珏道:“小十一,你好好的。”
那聲音裡的惆悵如有實質地堵在她胸中,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耳邊一聲鶴唳劃破長空,再睜眼時已回到了邙山的莊園中,正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光已經大亮了。
“小娘子,謝天謝地您總算是醒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呂嬤嬤撫著胸口道,“想吃些什麼?奴婢去給您弄!”
鍾薈怔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心裡空落落的,只有一個念頭盤踞著:出事了。
***
姜家守夜的閽人子時不到便在門房裡打起瞌睡來,最早發覺外頭有異的反倒是蒲桃。
肚子裡的孩子月份大了,晚上便常常要起夜。這夜子時,她照例憋醒了,揚聲喚醒睡在床邊榻上的阿鵑,這小婢子是她有孕後姜大郎現從外邊採買的,沒從公中走,也沒受過什麼調。教,服侍起人來十分湊合。
蒲桃基本上自力更生地套上外衣和裙子,披上棉披風,由阿鵑攙扶著出了院子,南丙院與相鄰的南乙院共用一個側房,每次都得走長長一段路。阿鵑藉著夜色掩護把白眼翻到了天上,這位半僕不主的忒把自己當個人物,還不肯在木桶上湊合,嫌擺在屋裡燻人。
出完恭回來,兩人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聽見了外面鏘鏘的金戈聲和廝殺聲,大約隔了幾條街,聽得並不十分真切。蒲桃立在當地仔細聽了一會兒,似是從西北方向傳來的。
她當機立斷對阿鵑道:“快去喊郎君起來!”
阿鵑推脫:“郎君在陳娘子房裡,娘子乾脆要了奴婢的命算了。”
蒲桃“啪”地甩了她一個耳光:“不去我現下就要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