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姑抿著嘴角,輕蹙著眉頭有些為難,卻也知道,這林雲千里迢迢,為的就是這個答案,可是,“我們逃出來的時候,正好是夜裡,大家四散開來,誰也認不著誰,後來幾個人才在另一座山頭上聚集。其中,並沒有秦家的人……”
其中,並沒有秦家的人……
林雲早就料到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可內心裡卻從來都不敢去想,數萬人死傷,萬分之一的存活率,小到微乎其微的機率,她卻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然而,此刻真相就擺在眼前,苦尋那麼久,答案卻沒有像自己開外掛的空間一樣充滿了奇蹟。
“那,有沒有可能,他們走了別的路線,跟你們走散了?”好半晌,林雲才強撐著壓抑住胸口的一口悶氣,再次問出了口,夜裡逃生,誰也瞧不見誰,走散是很正常的事情。
葵姑這次,卻還是嘆著氣搖頭,“我們當初商量好了的,若是打進來,我們就在山頭上集合,最後團聚到的,不足百人,最後走出深山的,不足三十人。”
數萬人,最後逃出來的,不足百人,秦家老弱婦孺這麼多,可以第一時間逃脫的機率有多大,林雲豈會不曉得。
她猛地攥緊了拳頭,咬著牙根,將額頭抵到了柱子上,心臟在一瞬間劇烈絞痛,一股子腥甜衝向喉嚨口,她撇開頭,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姐!”
“孩子!”
當下,林鐵與葵姑皆是大驚,前者快步上前,將林雲攬入懷中,後者眶中蓄著淚,連聲勸慰,“許是走散了,許是天黑,時辰對不上,許是我老糊塗記錯了,孩子,你莫要這般,能活下來已經是不容易,那些走了的人,也不願意見你如此啊。”
葵姑已經是年過半百,知曉天命的時刻,她從這一路戰爭走來,到如今的病魔纏身,內心早已大徹大悟,可是林雲不同,她前半生孤苦無依,擁有大把金錢卻孤單寂寞,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家,最後卻是南柯一夢,竹籃打水一場空,苦苦支撐她的,如今還剩下什麼……
她迷迷糊糊靠坐在床前,臉上的血色迅速褪盡,蒼白如紙,比起葵姑病入膏肓的臉色,好不上半分,耳邊有太多聲音在干擾,一片嗡嗡響,卻是半個字都聽不到了。
她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堅持下去?上天給她第二次生命,甚至第三次第四次奇蹟的復生,目的到底何在……
秦漢沒了,爹孃兄弟都沒了,剩下的……對了,只有仇恨了,只有為漠北兄弟,為青城將士報仇的夢了。
☆、994。第994章 夜很漫長
昏迷之中,眼前猶如白駒過隙,浮生若夢,她看見了許多久遠的回憶,美好而乾淨。
夏日裡秦漢揹著她穿過千山萬領,歲月斑駁,冬日裡妯娌齊聚內堂,掐著針線做女紅,拉家常,春天裡一家子老少結伴而行去踏青,秋天裡稻田間收割稻子,看孩童在田野間嬉鬧。
一幕幕場景就像是走完了她這一生,她想,如果可以永遠活在這樣的美夢裡,該有多好。
可惜,夢碎了,終究有醒的一天。
這一覺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中間林鐵將她背到府尹家的廂房裡,獨自守在床邊。
瞧見林雲幽幽轉醒,林鐵放下手裡頭的東西,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姐,可好些了,莫要走動了,大夫說你是哀痛過甚,才會吐血,傷了肺腑,需得修養幾日。”
林雲神色厭倦,沒有了往日的靈氣,蜷縮在被子裡低聲應著,瞧見林鐵擱在桌子上的木頭,便隨口問著,“你這是在做什麼?”
夜深了,林鐵也沒打算回房裡休息,兀自拿著匕首窸窸窣窣忙活,聞得林雲發問,指尖就停頓了下來,眯著微微紅腫的眼睛,吞吞吐吐,“我想給咱們爹孃兄嫂立塊牌位。”
林雲一愣,心下還是有幾分恍惚,瞧見林鐵眼角淚痕還沒有擦乾淨,便是苦笑了一聲,揮揮手不讓他再繼續,“人死燈滅,都成了一杯黃土了,還要這些個東西作甚。莫要折騰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林鐵張了張嘴,想解釋些什麼,最終卻是默默放下了那木牌,幫林雲掖好了被子,熄滅了油燈,起身關門回了屋。
他知道,自己回去也是睜著眼睛數著天亮,可他也知道,姐姐想一個人數著這一夜的天亮。
黑暗無光的房間裡,林雲的思緒忽而回到了現實裡,無比清晰。
她盯著上空一大片漆黑,久久沒有動彈,好半晌,她才抽動著指尖,卻是將手探到了床沿外邊,摸到椅子上邊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