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殷一身玉色冰竹紋家常長衫,仙骨珊珊,清華貴重,儀表天然,果是不凡,月光下真正如玉一般,潔潔生光。
此刻正揹著手,閒閒雅雅地站著,眼角含情,看著曜靈款款步來。
何為清剪冰華,香團雪彩?眼前正是玉肌冰膚。
如何眉黛楚楚,一笑嫣然?只看近處清淡小娥。
最難得,緩行獨立,倍覺娉婷,卻不知,為何不曾用酒,卻叫佳人紅暈滿頰,如落日芙蓉?
曜靈不知息是怎樣走過竹橋的,她聽不見竹子的咯吱聲,卻聲聲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銀色月華之下,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長大了,不再是個小丫頭了。
為什麼?怎麼會?
心底裡有個聲音在說,三生慧果,暗結此時。
“姑娘請坐!”岑殷的聲音低沉,卻難得的溫柔,就連叮噹都有些聽愣了神,從來沒有過的,這樣溫柔。
曜靈還是垂首,見了他,無話時,她總歸是低頭的。
可誰又知道,岑殷的心,此刻也快跳出了腔子?
叮噹清了清嗓子,今晚的岑殷叫她也覺得陌生了,她要想法打斷這種新鮮狀態,不過話,卻是對曜靈說的:“姑娘看看,可有中意的小菜?若沒有,廚房裡還有些預備的。”
曜靈勉力撐起頭來,強作鎮定,不去理會自己臉上的火燒雲,強作鎮定的當真將桌上掃視一遍:“嗯,很好,這樣就行了。”
其實桌上有些什麼?她全沒看清。
叮噹想笑,不過被岑殷丟過來的嚴厲眼神壓了回去,強忍笑意一一介紹道:“都是些清淡的,清拌芽筍,龍井蝦仁,燻鴿子蛋,酸漬白菜心還有些自家制的泡菜。”
“很好了。”曜靈不等她說完,忙忙打斷,生怕對方看出來,自己心思已亂。
叮噹正用手指向桌下一個冰桶,裡頭有些西瓜、鮮核桃、杏仁、大桃兒、葡萄、雪藕之類,浸在新汲的井水裡。不料話頭被曜靈打斷,頓時尷尬起來。
岑殷笑了起來,反問叮噹:“怎麼你也有詞窮的時候麼?”
叮噹紅了臉,一甩手走了開去:“我去看看,那頭粥熬好了沒有。”
軒內只剩下岑殷和曜靈,誰都不肯先開口,便不約而同向軒外看去,朗朗月光下,對面幾十株蒼松,黛色參天的遮斷眼界,樹杪處微露碧瓦數鱗,朱樓一角。
二人沉默坐著,一時間只覺清風盪漾,水石清寒,飄飄乎有凌虛之想,不知怎麼的,就算不說話,可也明顯感覺得出來,互相的陪伴,那是一種旁人無法感知的,溫暖而舒適的感覺,好像彼此認識了很久,心裡有話,也不必開口,對方竟能有默契知道一般。
良久,叮噹回來,將熬好的粥端了上來,青桃身後跟著,看見桌邊二人背影,不覺微笑起來。
“多久沒見世子爺這樣平靜了?”青桃湊近叮噹,悄悄道,“從沒見過爺這樣輕鬆的。”
叮噹看著岑殷的背,心裡暗自嘆息,又連連點頭。從來岑殷背部都是繃得緊緊的,沒有如今天這樣放鬆過的。
不知怎的,看著看著,叮噹和青桃都有些眼痠鼻澀起來。
曜靈早聽見了後頭的腳步聲,並清粥的香氣,可她心也軟軟的,身子也軟軟的,不願說話。
別說話!岑殷似乎在對她低語,多美好的一刻,別破壞它!
於是大家都不說話,月光柔和地灑將下來,似有比雨水更溫暖的力量,明瑟宜人地洗淨了世間一切。
這晚回到房裡時,曜靈身暖體適,自離家之後,她還從沒有這樣放鬆過,心事沒有消失,不過現在,她竟有一刻,可以不去想了。
“姑娘快教教我,如何染得不脫色?”青桃盼了一晚上,總算得到機會,一回房裡,就急不可待地將鳳仙花取了出來。
曜靈笑著一個指頭點上了青桃額頭:“我看你才喝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知道你想這個呢!”
說著她話峰一轉:“教你不難,不過你要告訴我,為什麼說世子爺不讓在園子裡種這個?”
青桃邊將紅豔豔的花瓣從盒子裡撿出來,邊道:“這個麼,還不是為了槐夫人?夫人在時,最愛染指甲,且她用法得宜,也可保持長久不褪色。夫人去了後,世子爺為免觸景傷情,便不許在這裡再種此物了。”
曜靈緩緩點頭,輕笑道:“想不到世子爺那樣冷口冷心一個人,倒真情深意深的很。”
青桃險沒笑出聲來,心想他對你還冷口冷心?剛才還吩咐讓我換了紗被,怕你著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