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那個名叫譚曇的姑娘還記得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林西元放在腰間的手再度垂了下來,那裡藏著他的槍支,以及最後的一顆子彈。
之後的事情,林西元便不記得了,他不記得是怎麼去了阿譚的家,也不記得他與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他睡得很沉很沉,那個名叫阿譚的姑娘讓他莫名的覺得安全,周圍是揮之不去的淡淡曇花香。
他做了一個夢,夢中的自己還是個孩子。
他跟著兄長偷偷溜出城去玩,結果迷失在山林中,他哭著喚兄長的名字,卻只聽得到林木間的風聲,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他又累又餓,哭的上氣不接下,忽然山林間出現了一個小姑娘,他被眼淚糊住了視線,看不清她的模樣。
“你、你是誰?”他紅著眼,被嚇得不停打嗝。
“我是誰?”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胸膛,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我是花仙子。”
最後,那個所謂的‘花仙子’把他帶出了山林,她真的好囉嗦,一路上唧唧喳喳個不停,臨別甚至還有些捨不得他了,剝了顆糖塞在他嘴裡,香噴噴甜絲絲的,就像,現在鼻息間的味道。
那是刻在他回憶深處的一個夢。
林西元徹底清醒已經是在三日後,阿譚抱著藥罐子,突然就撲了過來,她蹲在他身邊,上手碰了下他的額頭,眼睛裡閃著興奮,“果真不燙了。”
“你是誰?”林西元望著她開口。
“我是曇……”眼前的人愣了許久,彷彿絞盡腦汁才記起來自己叫什麼,“我是譚曇啊。”
炮火聲開啟了這座青灰色的城,從山坡望下去,都能瞧見滾滾的濃煙,躥天的火龍。阿譚只有晚上才會出現,她給他帶了各種各樣的藥以及吃食,有時候還會有幾枚點心,他仔細的瞧過,都是些味道不重的綠豆糕豌豆黃,而那些掛著果仁蜜醬的則統統進了阿譚的肚子,當下就恍然,但凡留給他的,都是阿譚不喜歡吃的。
阿譚是個很囉嗦的人,常常繞在他身邊一講就是大半夜,全然不問他是否睏倦,她給他講山中的百花奇草,講夜晚的學堂市集,她的世界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太陽。
“可惜,現在的夜市已經沒有人了。”阿譚神情有些寞落,她不喜歡這些新入城的那些人,他們好凶好凶,還會打人。
“阿譚,我不想死。”林西元盯著她,手指不由的碰到她的指頭,“只有離開才能活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城破了,在這裡待著,早晚會被他們找到,他必須離開,他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懷裡的信件貼在他的心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
然而,這一次,他想帶著阿譚一起。
“好。”就在他以為等不到答案時,耳畔傳來了阿譚小聲的回應,果斷中帶著不安。
第二日,太陽照的人眼疼,阿譚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夜晚……”走也可以。後半截話林西元還沒有說出口,就見阿譚跨步站在了驕陽下,陽光下的她比夜中多了一份白,嘴巴也沒多少血色,眼神卻帶著堅毅。
“走吧。”阿譚衝著他伸手,“咱們一起。”
牽上她手的瞬間,林西元忽然就想這麼和她一起,一輩子。
愛情,從來不是日久見人心,只要瞬間,這粒種子,就能在心裡盛開出整個花園。
阿譚不是人。
林西元知道。
每次抱著她的時候,她身上的曇花香都令他心安,他想,哪怕阿譚是隻要挖他心肝的妖精,他也認了。
夜晚的風十分涼爽,凱旋後的林西元褪去了灰藍色的軍裝,薄薄的襯衫套在身上,他靠在阿譚肩頭,整個人異常平和,“周亡褒姒,商傾妲己,現在想來竟有些理解。”
“什麼?”阿譚吃著橘子,正笑眯眯地瞧著家裡的丫頭們表演踢毽子,有趣的緊,也就沒怎麼在意林西元說了些什麼。
“我說,阿譚甚是可愛。”
果然,阿譚聞言很是高興,剝了瓣橘子遞給他,還貼心的撕去了上面的白絡。
林西元咬著橘瓣,把懷裡的阿譚抱得更緊了些,他從來不在意別人說阿譚古怪,在他心裡,阿譚就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無可替代。
如果,人生一直可以這樣繼續就好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別來無恙
林西元和阿譚的身影不停地在毛不思眼前晃動; 每每閉上眼,就能看到他們消失的畫面;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遲遲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