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渾不在意,微笑道:“若是這個,老太太不必擔心,橫豎老爺在外地,管不著京城的事情。他不問便罷了,倘若他問起,我們只說嫁妝備得極豐厚,只是朱家富貴,又想與我們攀親,執意不肯收下。老爺不通俗務,絕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糾纏不清,只要將事情圓過去,也就是了。”
賈母邊聽邊點頭,轉憂為喜道:“你這些話很是,就照你的意思辦,只是林丫頭那邊,近來性子忒古怪,若是提前將朱家之事告知,以她的性情,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事情。罷了,先將事情瞞了,等婚期臨近再告訴她吧。”
王夫人、薛寶釵忙頷首,因終於說服賈母,心裡的得意無法言喻。
她們三人的思量,黛玉那邊,自是一無所知。黛玉主僕三人靠春纖送過來的糕點支撐,雖然比不上飯菜,但好歹能填飽肚子,比起之前已經大為改觀。
這日午時,用完糕點,黛玉拿了本詩詞,在窗下慢慢品讀,雪雁做著針線,在一旁相陪,倒也相安無事。
過了一會兒,雪雁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才抬頭道:“姑娘要不要喝水?哎,可惜沒有柴火,這幾天都只能委屈姑娘喝涼水了。”
黛玉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淡笑道:“什麼委屈不委屈,你能喝的,我為什麼喝不得?”
正說著話,春纖突然在院外大喊大叫,雪雁忙過去開了院門,出聲呵斥,兩人嘴不饒人,互相推撞著進了屋。
待行到黛玉跟前,春纖忙行了一禮,方向黛玉道:“奴婢遵姑娘之命,出去打探了幾天,如今終於有些眉目了。”
黛玉、雪雁忙催她快說,春纖含笑道:“我表叔說了,京城有權有勢的王侯倒是不少,但多是平庸碌碌、隨波逐流之輩,正直敢言的屈指可數,首推北靜王水溶,其次是刑部尚書,乃八公之一的衛老侯爺。”
黛玉凝眉道:“北靜王?這名字倒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一般。”
雪雁尋思了一回,開口道:“姑娘忘了嗎?那年我們安葬了老爺後,回到這賈府,寶玉不是拿了一條香串送給姑娘,說是北靜王給的,很是珍貴呢。當時姑娘沒要,還罵了一聲,說是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才不要呢。”
黛玉經她提醒,也想起前事,淡淡道:“原來是他,哎,他為人如何我暫且不知,但聽寶玉話中之意,北靜王似乎極賞識他,若是去北靜王跟前訴說委屈,也不知能不能有回應。”
雪雁皺眉道:“賈家也是八公之一,與衛府平時的交情必定不淺,衛老侯爺那邊,似乎也不太合適。”
黛玉聽了凝眉無言,自古官官相護,自己心中雖然早就決定要寫血書告狀,但到頭來是否能訴盡心中不平,卻是難以預料。
正嘆息之際,春纖開口道:“難得姑娘一直不把我當外人,我也就說說自己的想法,倘若我是姑娘的話,我就選北靜王。一來他是王爺,地位擺在那裡,絕不至於懼怕賈府;二來北靜王聲譽向來很好,縱然賞識寶二爺,想必也絕不會徇私;三來,卻是最重要的,衛老侯爺只怕要找機緣才能遇上,至於北靜王,則不必擔心,明天他就會來賈府,探望寶玉,順便進大觀園賞菊。”
雪雁吃了一驚,愕然道:“此事當真?怎麼沒人來瀟湘館說一聲,讓我們迴避呢?”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嘆道:“是我說錯話了,如今的瀟湘館,哪裡還有下人肯過來?”
春纖道:“我這訊息千真萬確,昨天我悄悄去見了表叔,今兒個一大早,浣衣房的管事嬤嬤就將做事的人都召起來,說了北靜王要來之事,讓我們多多留心,千萬不能衝撞了貴客。我一聽,就覺得能在北靜王身上做文章,就急急忙忙過來告知姑娘,且看姑娘要如何決斷。”
黛玉罥煙眉微微凝起,沉默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咬牙道:“你說得有理,北靜王就北靜王吧,我不信這世上沒有公理,我不信所有的王侯都是隨波逐流之人。”
春纖聽她採納了自己的主意,很是高興,又寒暄了幾句,方留下一包糕點,起身去了。
黛玉靜默良久,抬首看向窗外,聲音淡漠如煙雲:“我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在明天,倘若下錯了注,我願賭服輸。”
雪雁聽了,不假思索地道:“無論姑娘想做什麼,奴婢一定會相陪左右。”
黛玉知道,此刻就算勸雪雁明哲保身,雪雁也不會應允,便舍了客套,微微笑道:“你的忠心我記下了,我們主僕共同進退就是。”
兩人說了幾句閒話,黛玉獨自進了書房,取了紙筆,未曾落筆,胸中冤屈難耐,眼中慢慢有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