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一聲,剪水雙眸微微顫動,閃動著彷彿極深情的光彩:“我與澄弟之間還有兄弟情份,實在不忍心遽然攻入玉京,使他受兵災之苦。兩位愛卿先厲兵秣馬,準備好得用的武者,我到時候可能要先入宮一趟,勸說澄弟認清天下大勢。”
徐紹庭當日提出的條件是要他逼得白澄主動讓位,讓任卿對他徹底失望,再無眷戀凡世之心。他自己也沒有殺了白澄的打算,不只不殺,還要把這個弟弟養在宮裡,好讓任卿捨不得、放不下,被這顆香餌留在九州世界。
他和徐、羅二人暢談了將來的打算,也算得上君臣相得,心情難得揚起了幾分。可才一回到下處就聽到趙昭儀急切的逼問:“他們願意隨你打上玉京,奪回皇位嗎?白澄是皇后之子又能怎麼樣,我兒才是先帝長子,比他更有資格繼承皇位!等你登基之後便廢了羊氏的名份,將她的棺槨遷出皇陵,再尊我為太后,這樣白澄就是個庶人之子,再沒權力和你爭天下了!”
她眼中閃過幾許瘋狂之色,口口聲聲為了他,背後透出的意思卻都是為了自己的尊位和榮華。眼前不復溫柔的女子漸漸和白明月記憶中的羊後重合起來,看得他頗為厭煩,強捺著這份不耐煩勸道:“這些日子顛沛流離,讓母親受苦了。我與羅城主商議過,暫時留在這襄城裡修行練兵,待我將這枚玉蟬運化,便可踏上宗師境界,到那時要除去白澄便是易如反掌了。母親不必太過急切,先安心休息些日子吧。”
勸走了趙昭儀,白明月再度將真氣打入腕上那條黑蛇裡,嘗試著和徐紹庭神魂相連。
可徐紹庭現在已經無法回應了。這些日子他心魔纏體,全副神魂都被靈元鎮魔功鎮壓住,和外放神識的聯絡也被強制性切斷,再呼喚他也聽不到。他整個人就像是化成了一座石雕、一棵枯木,身上屬於人類的氣息都被封在體內,保持著五心朝天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在大殿裡坐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任卿就守在他身旁,開始時緊張得連眼也不敢眨,只盼著哪一刻他能再醒過來。直到某一天赫然發現他身上的魔氣薄了許多,顏色也從純黑變成了深灰色,才終於敢相信他正在好轉,也不像之前那樣苦熬著了。
他自己識海中還有云皇之前留下的一團神魂之力,雖然沒有爆炸,但始終盤踞在識海當中,影響了他神魂與身體的契合。清宇真人救治過徒弟還要管徒弟的道侶,聽他說了此事後,便從書庫中找出一本專門針對神魂的功法,叫他先煉得神魂凝固,然後慢慢蠶食消化那團神魂之力。
任卿恭恭敬敬地道了謝,清宇真人擺了擺袖,將他托起來:“你是本宗掌門弟子的道侶,宗門的功法和財物自然由著你盡情取用,一本功法算什麼。只要你們兩個人好好地,將來給我招百千個徒子徒孫,重振通玄道宗,我就滿意了。”
說到招百千個徒子徒孫時,任卿不知怎麼就想到了百子千孫,又想到師弟跟他說的那句“給我生個兒子吧”,心裡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時徐紹庭是真的一時衝動,還是知道了這個聖母光環有讓人生育的能力,特地提出了這個要求?
他緊抱著繪有功法的帛書,臉色先是白了一下,漸漸地擦上一片淡粉,再後來顏色越來越深,像是隻煮熟的蝦子,看得清宇真人不知所謂。
“讓你們收個徒弟,又沒讓你偷人家孩子去,這麼做賊心虛幹什麼?”
任卿的臉色一時半會兒退不下來,悄悄掃了徐紹庭一眼,打定主意這輩子就不提此事,管他知不知道的,只當那系統沒這功能就是。清宇真人奇怪地看了他幾眼,飄飄搖搖地離開大廳,任卿才緩勻了氣息,開始鍛鍊神魂,解決識海里飄著的那團外來神識。
神魂是人類身體最嬌嫩的部分,易傷難補,魔氣更是沾之即入骨,非有大毅力不能驅除。縱然他們兩人都是天資不凡之輩,要徹底解決神魂隱患,也花了小半年的工夫。
徐紹庭身上最後一絲灰白霧氣消失,神魂重新清明透徹,從內視轉而外放,便“看”到任卿正跪坐在他面前,唇間含著一粒丹藥,小心地撬開牙關喂進他口中。徐紹庭儘量控制著身體,氣息一絲不亂,感受著任卿難得的主動親近,然後在那粒丹藥化開,他要退去的時候忽地反客為主,緊緊纏住了主動送上門來的靈舌。
“唔!”任卿吃了一驚,頸子猛地往後傾,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下一刻,就有一隻手托住他的後腦和腰背,眼前師弟安靜微涼的唇舌像忽然著起了火,糾纏著侵入他的口中,像要吞掉他一樣貪婪地掃過所有可以碰到的地方。
這個人終於活過來了,他的心也跟著活過來了。任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