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蔡小財告訴我說,那天晚上我燒成那樣,他還真害怕我半路就跑去跟馬克思下棋去了。他還威脅我說,小菜你以後再敢生病嚇哥,到時睡覺被老鼠夾夾了耳朵可別怪我陰險。其實他說是這麼說,斷斷沒這個膽,倒是我幹過這事。還只上小學的時候,我跟別人打架打輸了,蔡小財他竟然還罵我不該。我心裡憋得那個難受啊,晚上就把家裡那老鼠夾拉滿放進了他被窩裡。本來以為可以夾他五個趾頭的,誰知只夾到四隻,搞得他大聲呼痛的時候我還在悶悶不樂,還在想怎麼有一隻就沒夾著呢?
經年之後,也就是在確定我哥蔡小財出事的第二天凌晨,我又承受了一場更可怕的高燒。高老頭揹著我往校醫院趕,一路上我都在罵蔡小財。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呢?我發個高燒生點小病,他都嚇得快要自己先去見了馬克思。他怎麼就不想想,他這麼一走了之,我會被嚇成什麼樣!不要說見馬克思,我是連思格斯、列寧一起見了的心都有。
從寢室到校醫院,不過十多分鐘路程,我卻覺得那麼漫長,漫長得夠我回到很多前年的往事,回到13歲時的蔡小財身邊。那時的蔡小財雖然瘦小,雖然沒有上大學之後帥氣,可腦殼子卻相當有靈泛了,連我都不得不很不服氣地在心底暗自讚歎他聰明。因為他都知道用節省下來的零錢幫我到百貨商店去買獎狀了,拿回家往牆上一貼,然後叫爸媽去看,說我們兩兄弟多拽哦,又都是三好學生。直到現在,家裡那堵牆上還貼滿了我被評為“三好學生”的獎狀,都沒蓋公章,是蔡小財的傑作。他怕我的不好學惹得爸媽不開心。
返回學校(2 )
高老頭把我往醫院的條形長凳上一放,急急地跑向值班室叫醫生,剛邁出兩步又轉過身來:“小菜,你要安靜,別再嘀嘀咕咕了。你晚上睡著的時候整個就在罵人,寢室裡就你一個人在睡覺,這會醒過來了就不能再罵了,你看你都燒成什麼樣了。”
在去醫院的路上,高老頭就跟我說過了,我躺在床上就一直在哭喊著罵人,罵蔡小財死豬臭蟲王八蛋,罵那個在我看來害死了我哥的女人婊子巫婆狐狸精。罵我哥的時候,連眼睛都快要滲出血來;而罵那個女人的時候,咬牙的聲音都足以拿去做搖滾。
護士過來幫我測體溫,我還在低吼,不肯配合,弄得人家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站在旁邊的高老頭好一會,想必是懷疑他把病人送錯了醫院。按我當時的狀態,怕是送到精神病院別人都不太敢收。
高老頭急了,生生地把我亂舞的雙手拽住,像在制服一頭即將被抬上案板的豬。本來睡覺之前我似乎已經平靜些了,可是高燒中想起有關我哥蔡小財的點滴,我那點可憐兮兮的理智又跑得無影無蹤了。我強忍著噁心和腹痛,撥浪鼓似的晃著腦袋,滿是恐懼地阻止醫生向我靠近。眼前那輕輕揚動的白色大褂,有如一道魔咒,讓我迅速陷入一種被撕裂的劇痛中。在那個五樓的樓頂,在蔡小財靜靜躺下的地方,我就看見了白色的大褂,或站著,或蹲著,在蔡小財身邊。
當護士再次把體溫計遞過來,我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他們為什麼要圍著我哥,他們為什麼要圍著我哥!”
“小菜,誰圍著你哥?你在說什麼?”
“快叫他們走開,快,高老頭,你不要讓他們圍著我哥。”
“小菜你到底說的什麼?你要聽我的,你必須給我平靜下來。”
“走開,快走開!”
“叫誰走開?小菜你別急我好不好?你要讓誰走開?”
“白衣服,她的白衣服。”
高老頭暫時把我鬆開,走兩步,跟被我弄得焦頭爛額的護士嘟嚷了幾句。然後我看見護士有些難為情地轉進值班室,出來時已是一身便裝。或許也並只是因為她脫掉了白大褂的緣故,或許是我在乾嚎一陣之後,思維已經極度疲倦中癱瘓,甚至都沒再讓高老頭動手製服,我乖乖地量了體溫。緊接著又是連續乾嘔。前一天晚上什麼東西都沒吃,吐出的只是些清口水。高老頭幫我拍打著背,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攢住我夾體溫計的胳膊。短短的一刻鐘裡,我不吵也不鬧了,眼眶卻怎麼也盛不住了淚水。
“高老頭你說,是不是那狐狸精把我哥給逼的?”
“小菜你現在什麼都不能想。”
“一定是那臭三八,一定是的,我知道,我絕對知道。”
“嗯。”
“高老頭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對吧?”
“小菜!”
“她媽的,她怎麼就這麼狠心?她害誰都可以,可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