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這麼大聲地靠一個人,靠得驚天動地。白玲玲呆了,盛可以呆了,連咖啡屋裡的服務生也全跑過來,全他媽的呆了!我拼盡全力扇了白玲玲一個耳光,沒想卻由於情緒過於激動,失手,沒扇著。盛可以死死地抱著我,白玲玲抓著揹包準備逃跑,服務生目瞪口呆地勸架。場面一時失控
我的衝動歸於理智,最後也只不過讓大家虛驚一場。盛可以奶媽般地抱緊我,讓我在她喃喃的勸說像哭鬧過的嬰兒一樣慢慢平靜下來。我自己也知道,繼續鬧下去,我將聽不到某些故事,那些我孜孜以求的關於我哥蔡小財的真相。雖然跟我是親兄弟,可蔡小財大多數時候都像雞蛋似地活著,完好無缺地在人前人後儲存著那層堅強的外殼。他從來不喜歡別人為他擔心什麼。
在我將要平靜而又尚未平靜之際,盛可以準備帶我離開咖啡屋。她問我是不是回去算了,現在瞭解太多隻能讓自己更傷心,如果確實放不下,可以往後再去了解。我正猶豫,白玲玲已收拾好臉上的神慌,一聲不吭地坐回原位。顯而易見,她並沒對我的突然發狂介意太多。
做錯事的人心虛,心虛的人寬容,寬容的人沒脾氣。我這麼來理解白玲的遷就和大度。
然後我坐下,然後盛可以也不情不願地坐下。
白玲玲說我哥的事的時候,始終用種若即若離的眼神看著我,反正就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方向。手拿那個揹包,一刻也不曾鬆開。把這些細節綜合考慮進去,在我看來,她簡直就把我當日本鬼子了,一副隨時逃跑的姿態,時刻準備著,萬一發現我聽著聽著情緒又失控,她揚拔腿就撤。
我哥認識白玲玲那會,還是個毛頭小子,剛從鄉下來到省城。直接點說,也就是大一開學的時候吧。其實就算白玲玲不給我描述,我也能想像得出。
17歲那年的蔡小財,獨自從家鄉來到省城的大學,該有多麼的引人注目。如果說後來的蔡小財放人堆裡不太找得出來了,那麼,剛入學那會,我敢跟任何人打賭,我哥走在校園裡絕對是一另類小青年,嫩是嫩了點,但並不影響刺眼。
蔡小財從老家坐車來學校報道那天,我還逃課去車站送他了。一看見他,就覺得非常有喜劇效果。剛剛叫村裡剃頭師傅修理過的頭髮,有款有型。我左看右看,覺得似曾相識;左想右想,終於記起小時候在戰鬥片裡經常看到。
我說:“蔡小財啊,你這髮型很像,很像”
他笑著問:“像什麼?別結巴”
我說:“就是走路做事都鬼鬼祟祟,開始給共產黨做事,後來又帶著目的假裝給共產黨做事那種,那種人,叫什麼來著?”
他說:“你知道什麼。爸說的,上大學了要有個新形象。你不覺得哥這樣子很精神?”
蔡小財很沒自知之明到這個地步,我當然就無話可說了。可是,可是除了髮型另類,他竟然還把家裡那兩個以前老爸用來馱黃花菜去買的淺藍色布袋給背上了。學校不管學生被鋪,所以得從家裡帶。除了裝被子之外,另一個袋子主要塞了些春夏秋冬的衣服,還有一些老媽一定要他帶上的土特產。本來老爸說要給他去買兩個洋氣點的揹包的,可他不肯,說又不是去相親,那麼講究作啥?有錢就留著,小菜馬上上高三了,到時買複習資料得花上一大筆。
咖啡屋見到白玲玲(2 )
我哥就是以一副刑滿釋放人員的形象昂首挺胸趕到學校報到的。他上車之後,我還站在車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開著玩笑。
“蔡小財我警告你啊,你這形象出去混,千萬別說你是蔡小菜他哥,丟人現眼拉我墊揹我絕對有意見。”
“你看你,小菜你還是改不了。咱鄉下娃跟別人比個啥呢?講究太多沒意義,吃飽穿暖就頂天立地了。”
“哈哈,蔡小財你說得有道理。”
“小菜你學習認真點,別整天吊兒郎當的。等明年兒你考上大學了,我送你去報到,幫你揹包,你哥膽子不大,但就是不怕醜!”
17歲的蔡小財成熟得跟比同齡人多活了十來年似的,老成,穩重,並且榮辱不驚。他揹著兩個誇張的大布帶,頂著村裡剃頭師傅製造的新潮髮型,穿著在縣城工作的叔叔送的一件略顯大的稅務制服,去趕赴一個夢想的約定。我記得在車開的時候,他把頭穿出車穿,彆著臉看著我,露出很純樸的微笑,露出那排整齊而白的牙齒,大聲對我說,小菜你哥到省城丟人現眼去了,記得明年你也要去的哦!我們兩兄弟都能到省城去丟人現眼,爸媽就長臉了。
另類青年蔡小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