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燕舞面很是嘲諷的往那小女官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略低頭問上官婉兒,“這青鎔君……”
上官婉兒的表情一直保持溫和,聽出燕舞話中不滿,回頭笑道:“我說什麼來著,有些事情呀,既做不好,就不要做,公主薦美那是孝順,二張這麼做是意欲何為?真當自己是臣子了?有這麼邀寵的嗎?”
“大人說的是。”燕舞很恭敬的點頭,“下官當初就說,這嚴青鎔姿容上佳,性格卻油鹽不進,恐一旦得寵,不好掌控,現如今果然一語成讖,實在是無話可說。”
“恆國公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上官婉兒語氣很誠懇,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此時深藏不屑,“莫非你是在懷疑陛下的眼光?”
“下官不敢。”身為女子在這宮廷裡如此自稱也是少見,燕舞卻說得很是順溜,“那麼大人,現在該怎麼辦?”
“等。”上官婉兒悠然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早有機靈的宮女在旁邊點燃了爐子,熱氣擴散開來,“陛下日理萬機,做臣子的總要體諒。”
“可午睡的時間早過了。”燕舞道,“此事若是耽擱了……”
“燕舞。”上官婉兒嘴角帶笑,眼睛微眯,舒展開的眉間,“忤旨”二字格外清晰和醒目,“你最近,有些急躁。”
燕舞一愣,低下了頭,笑了笑:“確實急躁了,若非他們逼得太緊,我們又何須……”
“是你,不是我們。”上官婉兒輕柔的打斷,“我不管你究竟想要什麼,燕舞,如果不是透過我得到的,你都是握不住的。”
燕舞微楞,很快反應過來,眨眨眼,微笑:“大人說什麼呢?”
“感慨罷了。”上官婉兒一筆帶過,忽然起身,眼神直直的看著內殿的門,“陛下起了。”
燕舞立刻站了起來跟在後面,微微低著頭,眼中看著上官婉兒的影子隨著光線漸漸拉長,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上官婉兒現任內舍人,主管制誥,就是替老闆寫公文,差不多是武則天的文秘,真正的天子近臣,她作為曾經的一個罪臣之女,走到如今這一步,其經歷之跌宕傳奇絲毫不亞於她的女主人,君臣相伴起起伏伏數年,早已極為默契。
今日她進去的時候,女帝已經在鏡前坐好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武則天,可燕舞還是要在心裡暗暗嘆氣。
想到武則天,無不是那書上豐腴長眼的圖畫,或是各種影視劇裡的篡國紅顏,誰能想到,今生親眼見到的第一女帝武則天,已經八十多歲。
老眼昏花、鶴髮雞皮。
連真龍之氣都沒法護佑這個中國上下五千年最尊貴的女人,她還是老得一塌糊塗,銀髮曳地,發福卻傴僂,除了那靜坐的姿態和一身秀著真龍的外袍,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婦人。
是誰到了八十歲都會老成這樣啊。燕舞第無數次感嘆,所以趁年輕做點什麼不好呢?
一個年長的宮女拿著精緻的木梳緩緩的梳著女帝的長髮,她倆的身後不遠處,嚴青鎔靜靜的坐著,雖然沒有上前侍奉女帝,但是他的坐姿鬆弛卻帶著恭謹,不像是男寵,倒更像是忠誠的侍衛,光看著就有安全感。
上官婉兒目不斜視,示意燕舞把一疊奏摺呈上去:“陛下,這是朝後呈上來的摺子,下官已經分類批註,請過目。”
女帝恩了一聲,她雙目微閉,彷彿是睡夢中下意識的應了一聲,抬抬手。
沒人動,燕舞只能繼續彎腰躬身捧著奏摺。
女帝身後的中年宮女無奈的笑了一下,轉頭對嚴青鎔道:“青鎔君,有勞。”
嚴青鎔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傍富婆,卻沒什麼很牴觸的樣子,乖乖的上前接過了摺子,輕輕放在了女帝的腿邊。
女帝依然垂眸打盹狀,伸手拍了拍嚴青鎔的手,鬆弛的嘴角露出一抹笑,輕輕咳了一下,低聲道:“婉兒,你退下吧。”
上官婉兒有些怔愣:“陛下,這摺子,可要婉兒……”
“青鎔會給我讀的。”女帝不容她說完,“下去吧。”
上官婉兒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望向嚴青鎔。
與女帝相伴近三十年,在忤旨受刑後,她一直很能拿捏自己作為一個寵臣的分寸,在武則天老眼昏花需要有人代讀摺子時,她從來不對這個工作表現熱切,成功讓爭取代讀的二張受了幾次斥責。
男人啊,總是忍不住對權勢伸出手,而女人,就算伸出了手,男人也看不到。
雖然這些摺子她都已經看過,但看過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