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亥時。
“宣吧。”皇帝一喟,摒開那些個胡思亂想。不管怎麼說,這一世他還是皇帝,要面對的事還很多。
沈曄穩步入殿,曳撒上有些許雨漬。他聽聞皇長子剛剛夭折,想了一想並未多提半句,如常一揖:“陛下聖安。”
“沈曄。”皇帝點了點頭,“朕聽說了你近日在往錦都趕,不過這麼晚了,是什麼急事?”
“臣按陛下旨意徹查了軍中動向及靳傾近來的動向。”沈曄揖道,“是靳傾右賢王部擅自動兵,非汗王之意。”
皇帝一點頭,沈曄續道:“其餘的臣先前亦做過稟報,另有一事”他語中一頓,“回錦都之時,臣在途中遇一商隊往靳傾方向去,為首之人看著有幾分眼熟,臣便差人跟上了。”沈曄無聲一喟,“後來經查,那人是兵部尚書楚弼之侄楚沿,商隊所運均是兵器糧草。”
皇帝微微一凜:“楚弼?”
“是。”沈曄應道,靜了靜又說,“陛下是不是也覺得”
皇帝點頭:“是。”遂問他,“你把車隊扣下了?”
沈曄搖頭:“因尚存疑慮未敢擅動,只讓人悄悄盯上了。不過第二日時驚動了那邊,遣去的其中一人至今重傷未醒。”
這般受傷,不過是叫人去醫治便是,從來不必刻意稟報。皇帝聽得神色一凝,低問他:“是誰?”
沈曄穩穩地稟出兩個字:“蘇澈。”
皇帝長沉了口氣,長子夭折帶來的痛苦上登時又添了一層壓抑。簡直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端端是要讓他看明白,重生後的日子也不是他能一手掌控得了的。
“還有誰知道?”皇帝問。
沈曄一抱拳:“再無別人了。”
“那就壓住了。”皇帝緩緩道,“尤其不能讓蘇家知道。”
“諾。”沈曄肅然應了,略一斟酌又道,“陛下,蘇澈剛十五歲”
“知道。”皇帝輕笑,“誰說不救他?朕會差御醫去,必要他無恙。”
若不然,蘇妤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賀蘭子珩深覺這輩子自己真是比上一世優柔寡斷多了,實在是越活越不濟!
大感懊惱又好像沒別的法子,頗是無奈地出了殿門,想四下走走。
宮人們一路跟著,誰都不敢吭聲,包括徐幽。都知皇長子夭折,陛下必定心情不好,能不多言就不多言。但徐幽看了看眼前的宮道,這是往綺黎宮去了?
忖度一番,徐幽暫且沒提蘇妤遷宮的事,直到皇帝在綺黎宮門口停了腳,顯了一瞬的恍然,徐幽才適時稟道:“陛下,充儀娘娘現在在月薇宮。”
皇帝舒了口氣,什麼也未說,就轉身往月薇宮的方向去了。
徐幽看著皇帝的背影不停地揣測著這是心思,突然寵起來也還罷了,失子之時頭一個想到的還是這位髮妻麼?。
蘇妤禁著足,誰也沒想到皇帝這會兒會來。
是以皇帝步入珍遠閣的時候,蘇妤側倚榻上正睡著,黛眉緊蹙,一貫的夢中不安。
賀蘭子珩看看她睡的位置——緊挨著床邊,只怕再輕輕一動就要滾到地上。蹙了蹙眉,二話不說就把她往裡推。
蘇妤眉心又一緊,悶哼了一聲睜開眼,立刻爬了起來,驚疑不定地望著他:“陛下?”
“嗯。”他自顧自地坐下,雖知壓制著心中的煩亂,口氣中卻難免有幾分不耐,“你往裡點。”
“”蘇妤蹭著挪到裡面一些的地方,順勢改成了規矩的正坐姿勢,“陛下怎麼了?”
“沒事。”賀蘭子珩無所謂地笑了一聲,覷了她一眼又道,“大晚上的,坐這麼規矩幹什麼?朕去盥洗,你睡吧。”
“諾”蘇妤低應間他已起身往側殿去了。躲去側殿本就是不想擾她休息,但待他回來時,揭開幔帳一看,正對上她一雙明眸。
皇帝挑眉:“還沒睡?”
蘇妤躺在床榻內側,縮在被子裡看著在自己身邊躺下的他,小心地又問了一次:“陛下怎麼了?”
他沒說話,蘇妤靜了一靜又道:“莫不是陸潤儀”
他仍未有動靜,蘇妤噤了聲,不敢再言地看著他。
“皇長子,沒了。”他終於突出了幾個字,語聲有點發顫,“就在剛才。”
一陣冷意浸透了蘇妤全身。她沒有忘記,她到底還是因為皇長子的事被禁了足。
皇帝轉過頭,看著蘇妤的面色在櫻色錦被的映襯下顯得愈加蒼白,強笑道:“你別怕,不是怪你——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