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牆壁倒映著淡淡的溫馨;在這片寂靜的柔和裡;鬱好正坐在一個嬰兒搖椅旁織毛衣。
最近她簡直愛上了這個活動;每天挺著那麼大的肚子,不停的打毛衣、帽子、圍巾、手套;幾套下來,夠孩子穿到四五歲的。
這種活最勞心勞力,孕婦怎麼能成天碰這種東西,醫生強調過好幾遍,阿姨勸,保姆勸,一直被她當做隱形人的舒健昔也勸,著急上火發怒通通沒用。最後找來小特、譚小胖也無濟於事,甚至她連理都不理人家,像是精神病一樣,腦子裡除了毛衣毛線再記不住別的。
心理醫生說可能是產前抑鬱,疏導了三天,最終確診時,他嘆口氣說:“鬱小姐心結難平,精神崩潰,是抑鬱症沒錯。她沒有偏激行為只是執著於給孩子織毛衣,不過這種情況不算賴。如果你強行剝奪,恐怕會有自戕等偏激行為,採取柔和政策吧。她有什麼親人沒有?可以請來麼?”
她最近也格外嗜睡,織累了坐著就睡著了。肥大的裙子翩躚,長髮已經及了腰,烏黑如瀑傾在腦後,腿上蓋著一條毛毯,毛毯上天藍色的小衣服織了一半,神色親和。
舒健昔坐在對面怔怔地望著她出神,明明近在天邊,伸手可觸,為什麼卻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從沒想過她會用這種激烈的姿態抗拒自己,排斥到連自己親生的,懷胎十月的,摯愛的孩子都可以捨棄。他越來越難過,越來越心痛,她竟然這樣恨自己,恨到在孩子的童年,在他的世界裡,不惜一切去抹殺她在過的痕跡。
現在,他才發現,她和Angel從來都不像。她更決絕,更狠心,更義無反顧。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笑話,掌握在手裡的從來握不住。以前的Angel,他愛到極致,卻反而讓愛成為她沉重的負擔,生生地逼她走向了死亡。遇見了好好,他強取掠奪只為了尋找Angel的影子,卑鄙無恥地隱瞞醜惡的真相,結果適得其反,傷透了她的心,把她壓垮成現在這副樣子,逼她走得越來越遠。
明明可以嬌妻幼兒在側的,卻被他弄成這樣。都是他咎由自取,她不要他了。
他愛她,只是發現的太晚了,來不及了。他從來都來不及。
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心情去請鬱南懷的,大男人第一次如此頹敗,握著電話喑啞低迷的重複,“你來一趟吧。她那種情況,我怕她生完以後就沒有活下去的念頭了,拜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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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月零九天的半夜,她開始陣痛,叫了兩聲沒人應。起床去夠急救鈴,剛剛按上,□一陣粘膩,羊水破了,疼痛使她一陣又一陣地眩暈。
最先過來的是當晚的幾個值班護士,分工有序,一個安撫她躺好,教她調整呼吸,一個去通知值班醫生,一個去推手術車。
在產房裡,她疼得撕心裂肺,抓著床單哀哀的嚎叫,淚眼模糊間一雙溫暖潮溼的大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聲音沉沉,蘊含著濃郁的悲慟,“寶貝,不要怕,我在這裡陪著你。”他的聲音異常柔和堅定,“呼氣。。。吸氣。。。”
耳邊是他溫柔的聲音,但是她卻覺得心裡無比的寒涼。努力睜眼去看,他好看的眉眼,仍像是初見時那樣,梨花般清貴俊雅,只是裡面裝滿了濃濃的悲傷和心疼。
那眼神究竟是在看誰?剛才還疼得嚎叫的產婦,忽然咬住牙關,不再哭一聲了,猛地掙脫開他的大手,聲音帶著顫音,輕若遊絲地喘息說:“不要。。。碰我。離我遠一點。。。”
醫生還在冷靜的吩咐助手,“開了兩指,拿紗布擦拭。。。”面對戛然而止的哭聲以為孕婦疼昏了過去,抬手正要叫她,卻一下子愣住。
床上的女人頭髮早就被陰溼了,溼噠噠的卷在半掉的手術帽裡,滿身滿臉都是粘膩的汗液,額頭紫筋暴起,眼睛在不斷地流淚,那目光帶著別緻的涼意冷冷的打量她身邊的男人,明明是醒著的,卻偏偏咬緊牙關再不肯哭叫。他作為婦產科醫生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不肯哭叫的媽媽。
醫生也忍不住地勸:“哭出來,這樣能減緩疼痛。”女人依舊固執不動不叫,醫生緩慢地搖搖頭繼續手裡的工作。
舒健昔忽然心裡刀絞一般,被千刀萬剮地凌遲著,手半垂在那裡,很突兀,卻再不敢動了。
他嘆口氣,不敢再湊過去,只是啟唇輕聲細語地哄,她仍然倔強的連看都不看,只是輕微的搖搖頭,手下使勁兒地抓著床單,隨著一陣一陣的劇痛不斷抽搐。
開三指的時候,到底是忍不住低呼了一聲,不連貫的吐氣,慢慢呻…吟出一串話,她斷斷續續地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