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
只差一點點,尤美賢就要被嚇出心臟病。
踏著緩慢節奏一步步逼近,溫玉神態從容,是遼遠荒原中等待的獵手,黑漆漆槍口細微調整,蟄伏,隱忍,為零點一秒的最後衝擊。
她笑著問:“三太急匆匆要去哪裡?要不要打電話去租車公司叫一輛計程車?”
“我的事情幾時輪到你來管?讓開!”
尤美賢這個時候想要擺出氣勢來實屬不易,色厲內荏,虛張聲勢,輕易就被擊破。
溫玉不退反進,壓低聲音,目光落在尤美賢手上不大不小行李包上,“三太要去哪裡,幾時回來,我通通沒有興趣知道。但你要帶走全部家當,留我和阿姊在溫家自生自滅,我便不能不過問。”
一提錢,尤美賢急忙護住手提袋,警戒地望著溫玉,“錢是我的,白養你們這些年已經夠仁慈,你這個敗家精,還好意思跟我提錢?我燒給先人都不留給你!”
“沒有我們,你哪有資本離開西江,堂堂正正進溫家門?三太你敲過多少富商房門你自己記不記得清?有幾個回頭記住尤美賢三個字?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依然,阿媽,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尤美賢被這一席話觸到傷口,關門關窗歇斯底里,“你看不起我,十幾年,從你出生起就是一副三角眼討債樣,誰誰誰都中意你,看顧你!可你們一個個道貌岸然自以為是,憑什麼看不起我,憑什麼鄙夷我?我尤美賢不過是不想再過窮人生活,為一件裙哭一整晚,為三百塊外債給全村人下跪磕頭。阿爸讀一輩子書,最後怎樣?被人打得在輪椅上過後半生,阿媽天未亮就醒,凌晨還在廚房斬她的滷水鵝,累斷腰又怎樣?從年頭到年尾,捨不得買一件新衣。溫玉,你現在過得衣食無憂,不是該感謝我當初大膽付出?到現在居然要恩將仇報,擋我的路!你是逼我去死嗎?你點頭,阿媽立刻從視窗跳下去——”
溫玉被她錘鍊得冷血漠然,尤美賢一番深情並茂血淚控訴洋洋灑灑拋在空中,溫玉不過淡淡說:“食得鹹魚抵得渴,三太這些年,不也是穿金戴銀風風光光走過來?互相利用而已。順帶,三太,二樓跌不死人,下回要演天台跳樓以死相逼,記得爬高一點。”
尤美賢惱羞成怒,衝上來就要用豔紅色指甲同溫玉拼命。
溫玉利落閃身,尤美賢悶頭撞在電視櫃上。
她好心勸告,“你再鬧大聲點,大太二太立刻下來,逮住你攜款私逃。”
尤美賢恨透她萬事無憂姿態,後槽牙咬碎,告誡自己忍下來,忍忍忍,忍一時風平浪靜,“你到底要做什麼?”
溫玉道:“我要什麼?我跟三太一個樣,都只要錢而已。親子女不能不管,三太手裡收著的還有爹地留給我們三姐弟的份額,怎麼能說帶走就帶走,一分錢都不留?”
尤美賢心急如焚,遲則生變,她只想儘快脫身,“你要多少?”
“三太留一半家財,我們母女間則好聚好散。”
“你做夢!我瘋了才留錢給你!”
溫玉雙手抱胸,平心靜氣同眼前暴躁如雷的獵物玩耍。
“三太不肯,我只好去叫醒大太二太,問問大太還記不記得三年前,爹地債務纏身,三太大義凌然割肉放血,拿出五千塊救急。大太當時都快氣到吐血,不過沒辦法,三太靠演技上位,哭哭啼啼說錢都拿去買樓花,誰料到一分一厘都賠光光,沒得剩。”她嘴角掛著輕蔑的笑,伸手從尤美賢手中取過手提包,“你說大太如果發現,你私藏數額驚人,會不會全都拿去‘充公’還債?斷臂求生還是固執等死,三太你慢慢選。不著急,反正你選A選B,我都沒損失。”
三五分鐘時間輪轉,尤美賢最終咬牙,“你夠狠!”
溫玉謙虛,“哪裡哪裡,比不過三太。”
尤美賢猛地坐起身,衝到溫玉面前,一身怒氣都發洩在皮包上,“你要什麼,你要什麼,你根本是在要我的命!”
“不錯,錢就是三太的命。”
存款單與債券都折現,千元大鈔一卷卷捆紮好,整整齊齊三十隻。現金撥給溫玉一半,珠寶也留一半,尤美賢眼睛在滴血,福仔走丟都沒有這樣痛過,她恨不能當即掐死溫玉,“滿意了沒有?可否放我一馬,溫小姐?”
溫玉不肯輕易罷休,“外婆留給你的翡翠首飾在哪裡?”
“你神經,一半就一半,逼急我,大不了一起死。”
溫玉強調,“那是外婆的陪嫁,絕不能讓你帶走。”
尤美賢反問:“你憑什麼拿走?”